造物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众生相（6）

鸳鸯池是C城为数不多的一个旅游景点，也不算太热门，只是借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故事，总能吸引一些外面的小情侣来这里打卡。地震过后，鸳鸯池这一片也毁了，如今只剩一滩浑浊的死水。

司机将他们送到外围就开不进去了，要想找到原来的池边，还需要他们步行一段距离。

无奈，季天阳只能搀扶着林旺，小心地上的碎石乱瓦，慢慢深入进去。

“你看，我让你别跟过来，灾区里路不好走，别再把你摔到。”季天阳看林旺走得颇为费劲，有点心疼。

“那你一个人来这里干吗？跟月娘许愿吗？不是两个人来才会灵吗？”林旺强撑出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故意把一腔闷气化作调侃。

季天阳一时语塞，想了半天这话实在不怎么好回，就当作没听见混了过去。

不多时两个人来到池边，看着倒在脚下断裂成两截的石像，季天阳苦笑：“想拜也没得拜了，月娘都入土了。”

“原来你也信这个？”林旺也看着倒插在废墟里的半截石像有些出神，不知为何，他倒是觉得这景象仿佛与他此刻的心境还挺相衬。

“不都说情侣只要一起来这里看鸳鸯拜月娘，就能下辈子再续前缘。”季天阳看着如今荒废的鸳鸯池，心中颇有些苍凉之感。

“封建迷信而已！”林旺却在一边冷酷评价。

“你说，咱俩拜一拜，能不能下辈子还做好兄弟啊？”

季天阳突然侧过脸看着林旺，眼中带笑。林旺却呼吸乱了一拍，伤愈的脚一下子踩实了地面，随后一软，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季天阳赶忙从后面将人搂住，两个人身体相贴，胸腔里是两颗同样“怦怦”乱跳的心脏。

“吓死我了！”季天阳长出一口气，扶着林旺重新站稳。

后者却掩饰地咳嗽一声：“我交朋友不靠这个，靠自己！”

季天阳心中一软，他一时没舍得放开手，几乎是用圈着林旺的姿势轻声说：“那好吧，下辈子，我就等你找我啦！”

“你能不能也努力一点！”林旺又开始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较真。

季天阳这才松开了手，投降一般道：“好好好，那我们各凭本事吧。”

这地方空旷荒凉，人没一个，风倒是不小。

林旺出门没戴手套，扶着拐杖站得久了开始手冷：“我说你不会就是到这里来喝风的吧？”

季天阳却在附近溜达起来，也不走远，像来散步一样，以林旺为圆心，十米为半径，漫无目的地散步。

“我想看看这个时候有没有鸳鸯。”他站在水边冲着林旺喊。

林旺嫌弃地偏过脸：“还没到春天呢，有个屁。”

之后又别扭地把头转回来，补充道：“再过几个星期吧，天暖和了，也许还会来。”

话说完，季天阳突然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林旺看他又开始盯着水中某个地方有些出神。这次时间不长，大概有个五六分钟的样子，季天阳就恢复常态，又走了回来。身影由远及近，仿佛有个光点自男人身后升空飘散，带着点梦幻的气息，碎成几道霞光，在他背后与天光相接，划出破云的华彩。

这景象让林旺看得有些怔住，他难以置信地眨了几下眼睛，又感觉自己只是被夕阳的余晖晃了眼。

“哎呀，我们回去吧，待久了还怪冷的。”

季天阳语调如常地说道，林旺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些多余的水光，他仍旧是猜不透这人地的心思，只能没好气道：“哼，就因为你一个突发奇想，我俩像个傻子一样在这站了快半个钟头！”

“你手都冻坏了吧，我看看。”

没在意林旺的抱怨，季天阳反而一把捂上了他露在外面的手，果然冻得像个冰块一样。

于是季天阳叹口气，又说：“你别扶着拐了。”

“那我蹦着回去？”林旺斜他一眼。

不料季天阳突然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扭头对他说：“上来，我背你出去。”

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拜服在自己脚下，林旺这次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也许是他最近受伤的原因，自己的骨架虽比季天阳大上一些，可体重却不如以往。季天阳背着他，也没有太过吃力。

走了两步，背后的人突然发出沉闷的声音：“季天阳，你今天来这里，真的不是骗我拜月娘吗？”

季天阳差点脚下一软把两个人都摔出去，他有点无语：“你把我想得也太有心机了！”

“我以为你觉得这辈子没戏了，要下辈子继续努力呢。”林旺继续在后面哼哼唧唧。

不知道是不是季天阳的错觉，他觉得这人的语气里除了警惕怀疑，好像还带了点嫌他不够努力的抱怨：

“你放心，我这辈子够够的了。下辈子绝对不会这么想不开了！”

“唉，那你的意思，你这辈子就放不下了吗？”

林旺很聪明，也很了解自己。季天阳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骗过他，毕竟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什么普通朋友，那都是克制出来的关系，他永远不可能用看朋友的眼神看林旺，就像林旺从来没有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过自己。他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清清楚楚！

“那你还要跟我做朋友吗？”

“只要你行，我就行。”

总是这样，季天阳只要每次从林旺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一丝丝心软心疼，他就能义无反顾地为他克制妥协。

两个人回到店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谁都没再多提今天鸳鸯池边的话题，感情的事，他们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样才不会无路可退。

都是聪明人，谁都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二人正相顾无言地吃着晚饭，突然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欢迎光临，欢欢欢欢......嘤嘤......噶......”

季天阳立刻抬起头向门口张望过去，林旺也被迎宾铃的噪音吵到了，同样不悦地向外看去。

“老板，我来给孩子挑个生日礼物。”来人穿着得体而正式的铅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连眼睛的瞳色都显得比普通人浅淡一些，但是个骨相出众的“美人”。

季天阳走了过去，又仔细下打量男人一番，直到林旺在后面大力地咳嗽了一声，才微笑回道：“您的孩子喜欢什么呀？”

男人看看季天阳，又看看货架，像是有点苦恼的样子：“我也不太清楚啊，所以想问问老板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猜男孩子都喜欢酷酷的东西，”季天阳笑容很是灿烂地在货架上仔细挑选了一番，“这个赛车玩具，或者这本关于太空的书，都挺好的。”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身正对着季天阳，脸上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上的气场却已截然不同，他认真分析道：“你能看到【虚影】，能够分辨真伪，并且毫无防备意识。”

季天阳被这人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愣住，一时卡了壳。

男人则公式化一般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你好，季天阳，我叫程是非，很高兴认识你。”

季天阳下意识地就要去握住男人的手，却一把被林旺拉住。

他警惕地看着男人，犀利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说的【虚影】又是什么意思？”

“哦，”男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这个说来话长，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们好好谈谈，希望你们能配合我的工作。”

于是，三个人围桌而坐。

程是非先开门见山：“我来自灾后新建特事部门——【造物】研究中心，直属于大陆最高行政院。负责研究和指导在大地震中，出现脑波异常的异能者。这是我的工作证。”

“异能者？”季天阳感觉自己好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但又似乎没有那么奇幻。

一根修长的食指直指季天阳的脑门，男人一板一眼的声音再度响起：“就是你这种，能够看到造物，以及通过意念造物的人。”

“所谓意念造物被我们统称为【影】，影分三类，即【投影】、【倒影】以及【鬼影】。【投影】是通过意念主动制造出来的，为主体驱使。又分为【虚影】和【实影】：【虚影】没有实体，基本无害，但可以被大部分同是脑波异能者的人看到；【实影】具有实体，能被操控，需视情况而定危险等级。【倒影】是由特殊异能者诱导产生的，是被诱导者的内心想法或者记忆片段，反映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映射。而【鬼影】，即为死去之人残留于世的强烈意念所化。我想，你刚刚就看到了我用意念制造的【虚影】，一个小男孩，对吗？”

季天阳张大了嘴巴，虽然一下子接收到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他大脑有点过载，可联想到之前经历的种种，还是大致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说，我没有疯。”他自言自语着，不知道是该踏实了，还是重新吊起了心脏。

“其实只有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地震的三个城市：A城、B城和C城才会出现异能者，而且数量极其稀少。但一经发现，必须向大陆上报，并接受专属引导人的指导。而我，就是你的引导人。”

程是非说到这里，再度展露一个很浅的微笑，随即伸出了右手，这次季天阳迟钝地伸手回握了一下。

这就像一个例行程序，程是非的手与他一触即分，笑容也转瞬即逝，转而进入引导人的角色：“我是来自A区的异能者，刚刚对你的测试只是一个初步了解，请你谅解。毕竟对于一个能量如此巨大的异能者，我必须先要确保你无害，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但是你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好像与我的数据不太相符。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先做一个坦诚的自我介绍，并展现一下你的实际能力。”

“我？”季天阳指着自己有点不可置信，对方好像在防一个大“boss”的谨慎态度让他觉得十分荒谬，“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啊，我就是能看到一些你说的【影】，我甚至都不会靠自己的意念制造【影】。”

“不可能！”程是非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仪器，“中心研制的能量探测仪不会出错，从我进入这个便利店十米范围内，它就因为能量爆表坏掉了。像你这样强大的异能体，是必须跟我去A区，并要加入研究中心的。”

程是非笃定的口气就好像，你这个稀有物种必须上交大陆的感觉。

“请问，你这个机器是个什么原理？”季天阳想了想又不确定地提问。

程是非倒是个很有耐心的引导人：“其实意念造物只是一种新型的能量转化模式，异能者只是因为大脑受到大地震时紊乱的磁场干扰，脑波产生了变化，能够将空间中游离的能量进行高效转化，进而实现造物。并因其脑波的特殊性，能够与造物达到同频共振才能看到各种形式的造物。简单点说，造物都是能量集合，那么判定一个异能者异能等级的重要指标就是他能操控的能量总量，也就是脑波强度。而你的脑波强度，要远远超过目前可知的探测范围。”

季天阳好像一个勤能补拙的好学生，大脑已经跟着程是非的介绍飞速运转起来。

程是非以为他是有所顾虑，又解释道：“这与我刚刚的测试一样，都是检测异能者的正规流程。如果判定异能者存在危险性，要直接实施拘捕，没有危险性则由引导员进行专业指导，防止异能滥用。”

季天阳费力思考了一番后，终于有了大致思路，他艰难开口：“我貌似懂了，但你好像量错了。”

程是非不由皱眉：“什么意思？”

“超出探测范围的应该不是我的脑波强度，而是能量总量。”

看程是非一副怀疑的表情，季天阳则起身领着他去了后院，然后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后院的小仓库。

然后随着大门渐渐开启，一个又一个光点自众人的眼中渐次亮起，像是满天繁星，照亮了一室晦暗。

连一贯淡定的程是非也不由看傻了眼：“这是？”

“是我这三个月来在C城灾区收集到的能量光团。”季天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