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睡又失败了 第3章 太抽象的人生

对肖疏昂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节法语课。他总是出神，笔记记得一塌糊涂。

居一葑的位置没有离他很远，也没有很近。肖疏昂感到一丝安全。那个人很安静，不聒噪，身上有文人气质，是肖疏昂喜欢的类型。

从前心意深藏，肖疏昂还能假装坦然，如今被揭穿又矢口否认，他自觉理亏，不敢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地与居一葑对视。

结束一个半小时的学习后，二人默契地各回各家。电梯里，一人一边，隔着众人，在镜子的反射中，窥见了彼此望着镜中自己的目光。

出了旋转门就是大楼外面。肖疏昂有些不在状态，前面的人已经转了出去，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跟着门转了回来，刚好对上居一葑。两人目光对视，方寸之间，居一葑伸出手，示意肖疏昂继续随着旋转门转动，出大楼。

肖疏昂接收到对方的信号，头也不回地往地铁站奔去。

居一葑今天没有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他站在原地，注视着肖疏昂的背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Tu es à moi.（你是我的。）”

夜静静地，肖疏昂数完100只羊，100头牛，100只鸭子，100个星星……

是谁黑着眼眶熬着夜？是他。

P！老子是被动熬夜失眠，这就是吸二手烟！熟悉的歌声在肖疏昂的脑袋里盘旋，坑爹的，为啥每次失眠还脑袋里自带BGM单曲循环？平时曲自耳边流，词过不留痕，这倒好，无法入睡的时候开始自动播放。放的还是居一葑在音乐APP里的收藏曲单……

“暂停键在哪？我脑袋里是被植入了什么恶意APP？你这听歌不收费，但是要我命啊……”

真他大爷的，难道非得买耳塞才可以吗？肖疏昂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那两块海绵塞耳朵里不会舒服，而且真能隔绝？他不信。而如今实在无计可施，他只能不抱任何希望的去试一试，否则在这个无法入睡的清晨4点钟，他能做些什么？面对失眠这一强大而顽固的对手，肖疏昂不得不卑微地承认自己黔驴技穷了。

想着想着，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购物APP。不看不知道，越看越停不下来。无穷无尽的款式，恨不得发表论文的好评，他越刷心情越抗拒，凭什么要老子买耳塞，他大爷的隔壁邻居睡觉怎么不带着口罩……

肖疏昂今年28岁，居一葑31岁。

夜色扩散，从思念某人泛滥到思考人生。

从18到28，8这个数字真是他命中克星。尽管民间一直流传着避9的风俗，他未经之时，也觉得无比荒谬，哪有那么多巧合，偏偏在9岁，19岁，29岁，39岁……这样的时候倒霉？未免太悚人耳闻了吧。

FLAG不要立的太早太坚定，因为打脸的时候是真的疼。何况自己还时时刻刻走在9之前，他天纵奇才，在8的时候就跌了。就问自己脸疼不疼，心痛不痛。

说是命运的巧合，倒不如说命运有点偷懒，认定了那一个数字，就执着着不厌烦地重复着在那一个相似节点让你记忆深刻。造化弄人？命运弄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词都是哪些天才创造出来的，能不能不这么直白的戳人脊梁骨。有时候委婉点真是挺仁义的，啊，究竟是哪些纵世奇才造的这些躲都躲不掉的成语啊……

抑制不住的回忆开始一点点渗出来，本来过了这么久，尘埃落尘埃，旧事堆旧事，很多以前的事情已经被时间冲淡了，当事人再想兴师问罪，也没了当时的理直气壮和证据确凿。很多记忆的证据早就被自己故意遗忘和美化了。要不然，该怎么办？人总得活下去啊，哪怕是篡改事实的真相，甚至自欺欺人，也总是最可行和便宜的办法。

可此刻，肖疏昂忽然觉得原谅别人、宽恕自己这句话，就是一碗自相矛盾非常欠抽的毒鸡汤。可恨他自己还曾经拿来安慰自我受伤的心灵。

肖疏昂的胸腔，上好满膛子弹，愣生生被自己又卸了个干净。连不小心擦枪走火这种事情都被自己处理得不着痕迹，干干净净。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要宽恕自己？原谅别人，人家有道歉过吗？虚伪的圣人，他在心底恶狠狠地痛骂自己。

痛骂过自己之后，依旧是绝望。无边无际的困意被肆意践踏，他觉得自己的睡眠被人蹂躏了，这简直就是精神□□！妈的，为什么打呼噜的人不是自己，为什么不按时睡觉的人不是自己？为什么隔墙不能再厚一点？虽然自知自己心思敏感，可他也不是天生神经衰弱啊。如今外病幻化成心病，心病又魔怔出更多的外病。

人上人总爱告诫和批评人下人：不要犯低级错误。这句话，说听起来，无比有道理，而且说的人多半言辞恳切，还一副这次饶了你，下次要注意的温柔大度和体贴关怀，看又给了你一次机会哦，下次要认真哦。

可细细想来，那什么又叫做 “高级错误”呢？试问：有几个平凡的人，尤其是像他这样资质平凡、碌碌无为，还总带着点怀才不遇、失落又自衿的人，有机会犯点 “高级错误”？假如真的是犯了点“高级错误”，怕是离失业、破产也不远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犯点“低级错误”怎么了？百秘还总有一失。可转念一想：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自己这种不长眼的。大概是命格作祟，天生和一些东西犯冲吧。

自己再怎么谨慎小心，那错误还是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了。这算是自我安慰吗？不努力的人安慰自己努力没用？P，老子光活着就耗尽了洪荒之力。

水灵灵的他，拥有着一个太抽象的人生。

思虑湿重，东方既白，肖疏昂就这样无法控制地复盘着自己的人生，痛苦着、挣扎着，终于合上了重重的干涩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