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 第43章 chapter43

六月四号。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今天也是在校的最后一天。

中午午休时间，所有人都在位置上刷题做卷子，安安静静赶着时最后的时间赛跑；只有蓝心纯一人另类的在桌面上摆了一个大镜子，课桌上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惹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哇，你这是娇兰吗？这个色号我看美妆博主推超火的。”

“哇，这是......”

旁边女生翻着她化妆包，羡慕不已

她拿着刷子在脸颊上来回扫着粉，满不在乎地说：“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那只我没用过，是最近新买的。”

林妍受宠若惊，她似是没想到蓝心纯会这么大方，开口就直接送她这么贵的口红，这只口红差不多顶她一个多月生活费了，她竟然说送就送了。

“真的吗？”

“没事，家里还有很多，你选一只我送你，我们是同桌嘛，以后多多联系就好啦！”

女生拿了那只没用过的，她看上面平滑的外观，手指细细摩擦着白色碎钻面，对着桌面上的太阳，折射出晃眼的光彩；同时也将她眼底贪恋的**完整映射到碎钻面上，让蓝心纯藐视到不屑一顾。

“谢谢。”她拿着口红，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笑着说：“这是我□□，以后我们可以常联系，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的。”

蓝心纯放下刷子，堆砌起脸上笑容甜甜地笑道：“是吗？那我以后找你可不要不出来哦！”

女生点头，肯定道：“不会的。”

“十一班可以下去拍照了！”

陈染手机搁在耳边，快步走到教室朝里面嚷嚷了一声，手机拿远了些，似是在打电话。

十一班的人放下笔起身，整理了一下校服就三两下去挽着手臂一起走出教室，响起一片此起彼落的猿叫声，像是释放了天性一般宣泄着。

“毕业喽！拍照去喽！”

蓝心纯隔着走廊拉了拉沈千嶂的衣袖，眸中流光回转，盛满了期待：“沈千嶂，我们等会可以拍张照片吗？”

“今晚放学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

沈千嶂回眸扫了眼被她抓住的衣袖，神色淡漠到没有一丝感情，渐冷的语气从嗓间发出：“不可以；没有。”

他的语气冷如冰窖，宛如万年寒冰般刺进她的心底，一下将蓝心纯心头烧得正旺的火苗浇灭。

她不死心的继续问：“那明天呢？明天我可以去你们家找你，反正我们考场一致，到时候考试刚好有个伴。”

宋清菀闻声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她偏头瞧了眼沈千嶂那略带不耐烦的表情，努嘴继续低头写题。

“明天有没有时间？那你要问问我同桌，我是她的，她说我有时间我才有时间。”

“宋清菀。”沈千嶂起身，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合上收好，哼笑了声问：“蓝心纯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你觉得呢？”

宋清菀把最后一道选择题做完，放下了笔转头仰视他，呆板地回：“你明天有没有事我怎么知道？如果有时间就去呗。”

蓝心纯将目光来回扫视在两人身上，压下心里的烦躁咬牙问：“为什么要问宋清菀？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宋青菀连连摆手，将身边的沈千嶂推出了座位外：“别挡路。”

说罢，她随着十一班的人一起走出了教室，瘦小的身形在人群里显得十分弱小，齐肩短发随她动作摆动着，在杂声四起的背景里，她的背影略显孤寂，带着看不见的落寞。

听到宋清菀肯定回应后，她消除了心中的疑虑，自顾自挽上他的手臂，歪头笑道：“走吧！”

“哟哟哟~”

“这算是公布恋情了吗两位？还没毕业呢？”

教室最后走的几人看见这一幕，非常得心起了几声哄，调侃声在教室里来回徘徊，惹得蓝心纯羞涩到不敢抬起头来。

等所有人走完后，他嫌弃的将胳膊甩开，眸光冰冷，微眯着眼说：“你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蓝心纯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走到他正面，踮起脚尖迅速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大方直言：“沈千嶂，我喜欢你。”

少年呆滞了一瞬，女生两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没放下来，窗边吹进些许微风将他的头发打乱，一起乱的，还有他脑中的思绪。

两秒后他回过神来，眼底划过一丝嫌恶，眉头微蹙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下，然后用力擦过自己的脸颊，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

没几下，他的侧脸位置被他揪红，显出一道触目的印子。

沈千嶂自顾自的笑了一声，他坐靠在自己的桌沿边双手环腰，言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哧意。

“你的喜欢几分真？”

“从招商会追到二中，不可否认你确实很有毅力。”

“你，只是蓝老爷子的棋子而已，你能认清自己的本心吗？你喜欢的是我吗？你想守住的，不过是你们蓝家的家业而已？”

“我听说蓝家外表坚如磐石，光鲜亮丽；实则徒有其表，内里**空虚。是想借沈家来稳固根基吧？招商会不出意外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但并不理想。”

“所以，”他顿了顿，不屑地笑道：“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蓝心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直接将她目的不加掩饰的脱口而出。

不过既然被拆穿了，就没什么好装的了，她摊开手坐在自己的桌沿上：“不愧是爷爷夸过的人，果然很厉害。”

“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带有目的，但也是真的喜欢你才会追来，不然不同意的事他们也不会强求我。”

“蓝家就算再败落，那也是常人所不及的地方，你所说的棋子，纯属无稽之论。”

沈千嶂嗤笑一声，从桌边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蓝心纯身上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她足够自信，足够有底气，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和他一摸一样。

“沈千嶂，你喜欢我吗？”

他只扫了一眼，认真且严肃地回：“我有喜欢的人。”

“宋清菀吗？”蓝心纯讽笑几声，眼尾染上一抹红，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顾所有地嘶吼：“她算什么东西？”

“一个有情感认知障碍的人，永远不会真正喜欢上谁，你还是别再妄想了。”

沈千嶂本想直接走出教室，却在听见她说“情感认知障碍”几个字之后，又急速折返了回来，一把抓住蓝心纯的衣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指尖开始不受控的发颤。

“你说什么？”

蓝心纯见他这模样，邪笑着拉开椅子，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今天拍毕业照，她故意没扎头发，此刻头发披散在肩头，贴在脸颊上，搭在椅背上，四处都是。

她仰头靠在椅背上大笑，瞧见沈千嶂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笑的更大声了些；那声音从穿透力极强，听起来像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沈千嶂捏紧拳头，极力平稳住想要咆哮的冲动问：“你怎么知道？”

蓝心纯不以为然仰头又笑了几声，尖锐的声音从教室前方传到后方，再落入沈千嶂的耳朵里。

“医务室一问就知道的事，你从来没问过，竟然敢说自己喜欢她？”

“你的喜欢又值个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话一字字落进沈千嶂耳中，明明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听进耳朵里却如千万斤铁般落在心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两手握拳，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爆起，清晰分明的筋道在手背上异常显眼。

“砰！”

教室里发出一声重锤桌面的巨响，吓得旁边蓝心纯虎躯一震，惊魂未定的转头看他。

“学校走前还要黑我们一把，一张照片二十？我操？”

“顾念刚刚特么手□□鼻孔了，损人不带这么损的。”

“我跟你们说，我那个位置是物理老师地中海的绝佳观赏区，简直绝了。”

“晚自习下课，咱也拍一个，留个纪念.....”

走廊上渐渐传来同学走动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沈千嶂视线里，大家走回自己位置上继续刷题，伴随着讨论声四溢，教室恢复了吵闹。

沈千嶂靠在椅子上，视线死死盯往门口的方向，眼中蕴着不明的怒意，但心底更多是说不出的疼，那是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无力感，比千针刺更让人觉得痛。

他看教室外的人一个个走进来，静待了很久，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神色暗淡到看不出一丝生机。

直到整间教室快坐满了，他才在座位上看见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宋清菀。

别的女生都是三两结伴，手挽手洋溢着笑容走进教室；只有她，只有她独自一人落寞的走进人群，再独自一人从喧嚣中走出来；出来时还是那疏离平静的样子，身上没参杂任何闹市该有的东西，弓着背默默的从旁边走，如果不注意，谁也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在她的身上，总有种一眼看到头的错觉，毫无生活的气息。

宋清菀走回位置，见他安稳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说走了进去。

“宋清菀。”

还未及她坐下，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男音。

她转身拉开凳子坐下，嘴角微扬的玩笑道：“你和蓝心纯没下去拍毕业照，老师说你们两个是她这么多年见到第一个不拍毕业照的学生……”

“宋清菀。”

沈千嶂没理，只是直勾勾的垂眼盯着她，执着地喊她名字，眼圈渐渐染了红。

“嗯？”宋清菀歪头看她，一脸茫然，窗外太阳斜射洒下，将她的发丝都照到发光，她眉眼弯弯与他对上视线，随后又移到满手是血的左手上，淡定神色立马变得慌张起来。

她将他的左手掰过来，质问道：“你这怎么回事？”

他依旧没理，还是始终如一地叫她名字。

“宋清菀。”

从前，他一直认为宋清菀性子就是这种淡漠疏离的样子，她很聪明，总是考年纪第一，但偶尔她又很笨，笨到看不出来他这般喜欢她。

所以他不惜一切的对她好，想着日子慢慢来，终有一天宋清菀能开窍，能喜欢上他。

只是他没想到……

宋清菀见他指头处还在滴血，一滴滴血掉落在白瓷砖上，错落流淌进地缝里形成一道虚无的画幅，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睛酸胀到快要哭了。

“你怎么回事啊？我才走多久你就这样了？”

“你跟我一起去医务室。”

后面的同学见到此景也都被吓到了，赶忙将纸巾递上，挪开桌子去教宋清菀清理伤口。

围观同学咂嘴说着风凉话：“沈千嶂，今天是离校最后一天，你还给学校课桌损坏了一个，真是走前不忘在这学校留下一个处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都是一阵哄笑。

沈千嶂没理，只是直勾勾定定的看着帮她清理的宋清菀，滚烫的眼泪无声的从眼角落下。

他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是宋清菀？明明他的女孩已经过得够苦了，明明她也很努力在生存下去，为什么还是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缠着她？

宋清菀帮她处理干净了地面，围观人群散去，她把带有血迹的纸丢进垃圾袋里，见他红透的眼圈，愣住，胳膊半抬不抬，想帮她擦泪，却又不敢。

后来，她还是收回了那只手，坐在他身边放缓语气，带着几丝哄人的意味，问：“沈千嶂，刚才拍照有几个女生没忍住哭了，你也舍不得他们吗？”

沈千嶂没说话。

-

晚上。

最后一个晚自习还未下课，翰林主教学楼三层响起了振奋的喇叭声，声音隔着很远但说话人咬字特别清晰，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高三加油！高考加油！我们加油！】

【高三加油！高考加油！我们加油！】

【高三加油！高考加油！我们加油！】

不知是哪个班也加入了喊话行列，回天长廊传来整齐的随声：“高三加油！高考加油！我们加油！”

不出几秒，走廊上站满了人，十一班的人也都凑热闹跑了出门，一个个拿手机站在阳台上打开了手电筒，随着那道喇叭声一起喊道：“高三加油！高考加油！我们加油！”

办公室的老师们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两个走出办公室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回天长廊站满所有学生，大家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手机接连亮起来，连和起来构成了触手可及的满天星，加油声响彻整栋教学楼，场面十分热血震撼。

此刻，齐声呐喊的，不仅是回敬高三，回敬青春，更是对于高考，对于未来的态度。

少年，本就具有无限可能。

十三班不知从哪找来了音响，他将声音开到最大对着喇叭放了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歌曲。

前奏一响楼道更加兴奋，欢呼声一片接一片，大家双手举至头顶放声摆动，还有拿着班旗在阳台外肆意挥舞着，片刻后走廊上像是接力般，各班男生都拿着班旗在回天长廊上奋力跑着，伴随阳台上大家心照不宣的合唱；这一刻毕业高考，在他们眼中都显得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