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阵鬼哭狼嚎的风声“快跑!黑熊来了!”段子殷尖叫着两手环在了沉固安远的腰上,身体紧紧贴着沉固安远的后背。
沉固安远没好气往后头撇了一眼“你傻了?草木皆兵,那黑熊这么短时间能吃完一匹马吗?”
段子殷揉了揉鼻子“哦...好吧”
沉固安远正在气头上,奋力了拽着马缰的同时撇向腰间环绕着的胳膊。气的恨不得狠狠掐一把,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出乎意料段子殷竟然没有再出声,沉固安远觉得十分奇怪。
连喊了两三声,背后都没有声音。想着,也许是受惊了,便没再理会了。
谁知?腰间那双环着的手越来越松,两人的身体也逐渐分离开,马匹也不平衡的晃动了起来。
陈官远忽然意识到:这家伙打瞌睡了。腾出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干什么?你可别睡啊。”
段子殷嗯嗯啊啊的答应了几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又抱住了沉固安远。
坚持不到两分钟,段子殷的手又松了。
沉固安远慌的手汗直淌:“快醒醒!你这样若是摔下去了怎么办?”从古至今可都不乏从马背上摔死的人。
段子殷又是“嗯”“哦”“好”,现在倒是乖的很,不过这有什么用呢,照样还是困。实在没办法,总不能走一步叫一下吧。
沉固安远操碎了心,只得一只手握住马缰,一只手将段子殷交叉的两只手同时握住。
身体向前倾,让段子殷能够通过惯性依靠在自己身上。
一路颠簸到了头,沉固安远发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到百花楼时如此欣喜过。
心中的大石头已经落下,长舒一口气。
瞥了一眼背后已经熟睡,因为沉固安远直起身没了倚靠身体左摇右晃的段子殷。
心中暗骂:真的会给我找麻烦。
说着松开了手,这下段子殷没有依靠了。“砰”的一声,扎扎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诶哟!”段子殷捂着脸哀嚎“我的床去哪儿了?”
“还你的床呢?”沉固安远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如此奔波,偏偏罪魁祸首竟然睡着了。
门口的姑娘见两头都得罪不起,急忙将段子殷搀扶进了百花楼里休息。
直到这时,沉固安远才猛然想起。
糟了!父亲只怕已经到家多时了。
策马扬鞭,飞奔回家。
沉固安远不敢贸然走正门,只得悄悄的翻墙进了院子。
今日好像同以往也没什么两样,虽然不知是否是暴风雨的前夕。
并没有想象中,父亲围堵着,一派愤怒的模样。倒是那些丫鬟小厮们,都不见了踪影。
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吓得沉固安远身形一抖。
“你今日去哪儿了?”
“兄长”沉固安远局促的将手背在了身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沉寅明围着沉固安远转了一圈,从上到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即便你到了思春的年纪,不该这样同别人家的姑娘厮混。传出去对姑娘家的名声该多不好呢?”
噼里啪啦一顿痛批,怼的沉固安远大脑差点宕机。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是让人家蒙上羞了。你说说,若是让人发现了。让人家姑娘怎么活呀?父亲若是知道了怎么收场。再者,你还瞒着我干什么?”
显然,沉寅明是误会了什么。
沉固安远欲言又止,这种情况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解释吧,就要说实话,那也死定了,反正说不说都死定了。
无力的张张嘴,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沉寅明理了理衣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是哪家的姑娘?”
见沉固安远哑口,沉寅一脸明了然于心,摆了摆手:“算了,我都懂。这次第一次我就放你一马。父亲,这里我已经帮你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可不要再有下次了。”
沉固安远不解究竟是什么让沉寅明给误会了?不过阴差阳错也算最好的结局了,误会成这个,也比事实好。
沉寅明正经的拍了拍沉固安远的肩:“两个月后是长公主的生日宴。你记得去置办些行头,届时可不能丢了她的面子。”
沉固安远刚应下,刚想进屋,沉寅明忽然停下来,又道:“到时候大抵会同你介绍些闺女。你虽已心有所属,也莫要当面拂了她们的好意,也给那些贵女们留点面子。”
“这我自然懂的。”
沉寅明一脸这还差不多的模样笑了笑。
“对了,夫子那边派人来传话了。他这两天染了风寒,暂时不用去学堂了。”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那明日不用早起了。”感动得沉固安远想抹泪。
好不容易送走了沉寅明这尊大佛,奔波了一整天的沉固安远匆匆洗漱后,总算是能休息了。
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鼻子上蹭来蹭去的。饶是在睡梦中,沉固安远也忍不住用手抓了抓。
谁知竟摸到了一个实打实的东西。
沉固安远陡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沉固安远猛地坐了起来,和段子殷的头敲钟似的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
段子殷捂着头,巴掌大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你见着我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头都要给你撞烂了。”
沉固安远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就没睡醒。两人额头一碰,更是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喂喂喂...你傻了啊?”段子殷用手戳了戳一脸痴呆相的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缓了半天,一手扶着额头:“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不是说过你不许来我家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呀?”
沉固安远已经麻木了“...怪我,我竟然傻到会相信你。”
“没事的,是我太聪明了。”段子殷乐呵呵的伸手,顺了顺沉固安远头顶的杂毛。
沉固安远瞪了段子殷一眼“男不摸头,女不摸腰”又拍开他的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沉固安远越这么说,段子殷就偏要摸,换了个角度又从沉固安远背后摸上了头顶“找你住的地方简直小菜一碟,我看到门口养了一排的仙人掌就知道你在这儿。”
沉固安远都开始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养了仙人掌吧?”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沉固安远更奇怪了“莫非你去打听我?”
“这还用打听吗,长的跟你很像啊”段子殷指腹碰了碰沉固安远尖尖的,这里一撮那里一撮的呆毛。
好吧,试图跟段子殷沟通脑回路不亚于对牛弹琴。
“昨日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今日你就来恩将仇报了。”沉固安远总算想起了昨晚的事。
“好哥哥,话不能这么说嘛?”段子殷的态度意外的有点...讨好?
还叫哥哥?沉固安远气的吹胡子瞪眼:“到底谁比谁大呀,你就叫我哥哥?”
“你我之间还计较这些干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没人发现我。”
“真的?”沉固安远显然不信。
“当然!我虽然不擅长笔墨纸砚、笔诛口伐、笔头生花、笔笔直直”
沉固安远比了个停的手势“得得得!你到底要说啥?”
“哦,我的意思,上房可是揭瓦是我的强项啊。”
“姑且就相信你吧。你到底来这儿干嘛呀?”
“惊喜!”
城管员鼻腔用力一哼:“惊吓还差不多,你犯不着给我什么惊喜。你那些孩子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个风流成性,不负责任的爹。”
“你怎么知道?”
“哈哈...”沉固安远虎口撑在额前,真是被气笑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的就应下了。
“都怪那半年前不知道哪里来的的土狗子!拱了我们家杏儿这颗好白菜!怀上了也不管,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哪儿吃香的喝辣的呢!若他是个有气性的,就算挨了我的打,也知道来看看杏儿!杏儿都生了,这么久,竟没有见过他的影子了。”
这回轮到沉固安远懵了。
手一会儿放在嘴边,一会儿搁在下巴上:“你们家杏儿,是狗?”
“那不然呢?”
沉固安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看段子殷骂狗的话像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转移话题道:“现在几时了?”
“辰初。”
“这么早?”沉固安远惊诧不已,按理说这种纨绔子弟怎么说都会赖床吧。
“开玩笑,你瞧不起谁呢?我可比你勤快多了。”手不禁擦了擦鼻尖。
段子殷自然是起不来的,只不过那只叫杏儿的小狗。从小便会一早就舔他的脸,叫他起床,久而久之,便形成习惯了。
回到正题。
段子殷一阵摸索,摸到了:“惊喜,伸手接着。”
“什么东西还搞得这么隆重?”
沉固安远刚摊开手,一张乳白色的手帕,轻飘飘的,落在了手里,将手盖了个结实。
收拢了手指,沉固安远拿着手帕,左看看,右看看。上面绣着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横着也看不懂,竖着也看不懂,倒是跟鬼画画符似的。
“你拿倒了”段子殷一把抢过手帕,真正放到眼前,也傻了,也横着竖着看了半天,最后原模原样的把手帕递到了陈冠宇手里,强装镇定:“你看不出来吗?绣的是‘段’字。”
“这哪里像个‘段’了?”沉固安远看穿了段子殷自己都没认出来,也不拆穿:“这又是跟那些姑娘们学的吧?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要去刺绣呢?”
段子殷听了这话,神色一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你这话倒有意思,男的怎么就不能绣帕子了?”
沉固安远并没注意到段子殷的变化,还在左右摆弄着帕子,确认‘段’字哪边是正的:“男人的志向可不是刺绣。”
“那你倒是说说,男人的志向该是什么?舞刀弄枪还是舞墨弄文?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托生下来成了男人,怎么就高人一等了呢?”
沉固安远终于感觉到,段子殷的话里藏着刺,这种钝痛使他下意识反驳道:“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有必要当真吗?那你呢?你可是丞相之子?你不也是高人一等吗?”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爱说话的人沉默,好比现在,段子殷不再说话。只是想要从沉固安远脸上挖掘出什么更深处的情感。
譬如后悔?又或者是懊恼?在或者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