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庸俗的阴雨天 第3章 第3章 火烧云

星期四。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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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的市三中校门外，站了四五个胳膊上别着红袖章的学生。

尽管比起附近其他几所严格规定学生鞋子价格、定期检查头发长度的重点高中，三中的管理已经算宽松，还是有不少因为各式各样理由违规的学生被拦下。

早自习七点四十开始，柳虞只剩十分钟时间。

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她同时兼职了其他学生们的早餐代购。

三中的学生食堂共有四层，中式、西式、小吃、甜品皆有提供，甚至隔三差五还有单人小火锅，已经是有名的菜品丰富和经济实惠，但总无法完全照顾到学生们的需求，所以偶尔还是需要她帮忙带点东西，打打牙祭。

也正因提供得足够多，学校对自带食物的审核更加严格，不出意外在校门口被抓出来，不仅食物当场没收，还要连人带班被记一笔。柳虞本来不想接这活的，但是学习委员以她下次换座位优先自选做交换，她实在无法拒绝这巨大的诱惑，铤而走险。

那份加了火腿肠和辣条的煎饼被她塞到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学生检查都会放水，只要表面没有大问题，没几个人会刻意把别人的书包翻个底朝天。

柳虞自信满满地走到大门前，打开书包拉链，扑鼻而来的煎饼果子香味让她和检查的同学愣住。

食物可以藏起来，味道却拦不住。

“你……”戴着袖章的男生没想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

柳虞合上书包，干笑两声。

正打算求求情，看清对方的容貌，她惊讶：“吞吞？”

这个称呼并没有拉进两人的距离，男生先是疑惑，见她目光坚定，蹙眉否认：“你在叫我吗？认错人了。”

柳虞不信，伸长脖子到他脸边，左看右看。他躲闪两次，抬手挡住，却还是没能阻止她的观察。

“你去整容医院当模板啦？”她问。

“胡说八道。”

柳虞看他这个生疏的态度，气愤地嘟囔：“夏令营才结束一周，你就忘了我了，好歹一起吃过那么多顿小火锅呢。”

见她这个表现，他只能瞥一眼周围，踱步到旁边，冲柳虞勾勾手。

她赶紧跟过去，确认周围同学听不到，他才说：“在学校里不要这么叫我。”

“我就知道。”柳虞见他承认，高兴地拍他的胳膊。

“吞吞”是他在暑期英语夏令营的外号。

夏令营学员来自世界各地，哪怕是休息时间都只能讲英语。他的口语水平不太好，怕出错，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就被其他班的中国同学起了这个名字。

这外号不带恶意，又还算形象，他本人就接纳了这个称呼，后来就连外国友人都这么喊，柳虞也跟着一起，直到结束都不知道吞吞的本名。

全营一共七个中国人，四女三男，哪怕柳虞不怎么刻意和那三个男生来往，总会因为一些原因结伴，所以相互之间关系不错，但也不深入。夏令营结束后，大家虽有不舍，却谁都没想着留个联系方式。

没想到他们是同一个高中的同学。

学校很大，一个年级二十多个班，三个区域，两个食堂，不同教学楼。

柳虞在B区，有资格在校门口检查的都是A区的优等生。除了回宿舍，跨区的学生之间可能三年都碰不到面，更不用说男女生宿舍楼还分开在校园南北两个方向。

要不是这次检查被抓，柳虞可能都不会留意到他，只想低头赶紧混过去。

这个外号暗示着他口语不佳，谁都要面子，更何况A区的学生都应该是小学毕业掌握四千核心词汇的水平，不愿意在学校里被人听到实属正常。有种在外辛苦打拼三年的Brian，突然被人发现叫“铁柱”的窘迫。

柳虞理解，问：“那我应该怎么喊你？”

“我叫蔺闻，蔺相如的‘蔺’，新闻的‘闻’。”他说，把胸口的学生牌拿起来给她看。

“哦……”

提前五分钟的早自习预告铃声敲响，催促所有学生尽快进教室。

柳虞想起正事，着急忙慌地双手合十，继续求情。

“通融通融，夏令营里我还帮你写过作文呢，反正味道只有你闻到了，这次就放我一马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将视线在柳虞不停摇晃的手掌上停留了良久，松口：“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你也别说是我放的。”

“你放心！”柳虞大喜，赶紧拉好背包甩到肩上。

后面没有其他学生了，蔺闻转身目送她一溜烟跑向教学楼。

记完所有名字的左叡合上本子走近，就算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光看柳虞刚才的动作，他也猜出来情况。

“你就是心软，别人一求你，你就答应。”他对蔺闻道。

蔺闻转回来，耸一耸肩。

“不过她确实挺有意思的。”左叡又说。

这句话的语气，好像他早就对她有所了解，蔺闻挑眉问：“你认识？”

“高三十班的柳虞嘛。”左叡搭着蔺闻的肩膀，和其他收工的同学一起，不紧不慢地往班里走，“上学期期末考了年级十六，一战成名。”

蔺闻露出讶色，这个成绩不仅可以转到A区，甚至能直接进实验班。

“但是人家就要待在B区，看不上我们。”左叡调侃道，“现在他们都叫她‘B区之光’。”

蔺闻没想到还有这种人。三个区的师资力量和教课进度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有能力得到更好的何必委屈自己，所以他虽笑，却不甚认同柳虞的做法：“傻子。”

*

蔺闻家在学校附近，但他的父母工作很忙，晚饭时间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应酬，抽不出多少功夫照顾他，所以还是给他报名了住宿。

好处是，凭借平日里在老师那累积的好印象，总能隔三差五以“回家一趟”的理由出校，顺便给同学们带点外面的好东西回来，所以抓包柳虞难免会推己及人，动了恻隐之心。

像往常一样，蔺闻提两包零食，沿着围墙拐个弯，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是校门。

看到几个和他穿着一样校服的人靠在墙根。

天色已暗，黄昏只剩几道稀薄的彩云，蔺闻从他们的指尖看到明灭的星火。

他下意识地绕行，准备和这几个不良少年划清界限，忘了自己还戴着执勤的袖套。

那几个学生手忙脚乱地踩灭烟头，他才想起按例，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把这几个人的班级和名字都问清楚，然后挨个记录。

他们倒是比蔺闻有经验多了，肯定没少被抓，也是小本本里的常客，趁他反应过来前已经用袖子捂住下半张脸飞速窜逃。

“跑挺快。”蔺闻自言自语。

他伸脚再碾几次地上的烟头，确保已经全部熄灭，抬头发现前面还有个明目张胆的，继续跟那吞云吐雾。

蔺闻走过去，是个熟人。

“你在干什么？”他觉得好笑。

前两天对他可怜巴巴，今天化身黑|道千金。

柳虞倒不想让人吸二手烟，待他走近后不慌不忙地将烟怼在粗糙的水泥墙上，烟灰掉落，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将剩余的部分包起来。

“维护校园周边环境卫生，清理垃圾。”她说。

尽管这垃圾就是她亲手制造的，但至少她捡了，不像刚刚那几个，随手乱扔，没素质！

蔺闻没绷住：“你看我像傻子吗？”

“那你问我干嘛？”她挺有理。

“他们都跑了，你不怕我记你？”蔺闻又说。

“记去呗。”柳虞一改那天在大门口的拘谨，满不在乎地对他歪了歪头，“你又没证据，他们可不一定信，小心我说你污蔑。”

偷带早餐听起来像她干的事，抽烟可不一定，况且就连唯一的证据都被她揣在兜里，她不信蔺闻会那么无聊，非要找她这个麻烦。

桃花瓣似的嘴唇一开一合：“吞吞啊……”

蔺闻听到这两个字就往旁边走，在那几个学生逃跑的位置蹲下，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柳虞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一时气急败坏：“喂！”

不就叫了他的外号吗，怎么这么小气。

她目光移动，正好发现他攥在手里的零食袋子，一个箭步冲上去，趁他不备抢走。

蔺闻起身想夺，柳虞双手背后，绕了个圈。

手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捡，他就是吓唬吓唬她。在夏令营的时候怎么没听说，她还有这些路数。

柳虞打开零食袋，看一眼花花绿绿的包装，抓住了蔺闻的把柄：“做交易吧。”

“上次我可帮了你。”他提醒。

“这次我也不举报你呀。”柳虞说得好像她多么宽宏大量。

这次蔺闻才算同意左叡的观点了，她真的挺有意思的。

“你怎么出来的？”蔺闻又忽然问，哪怕走读生也要上晚自习，这不是她该在校外溜达的时间。

他能出校门是有假条，柳虞和那群学生可不一定。他们刚才逃也没敢往校门的方向逃，恐怕还得找个合适的地方翻回去。

聪明人的话从来不说完，柳虞一听就明白他可不是单纯的疑问。

可恶——又被他抓住个小辫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虞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捧起零食袋，进贡一样献到蔺闻面前。

“我跟你一起出来的。”

学校的很多墙上都装了高压电网，她是跟着那群学生找了个极为偏僻的角落翻出来的，现在没有他们带队，她根本找不回去。

生怕她一会又有什么鬼主意，出尔反尔，蔺闻先拿回他的零食，黑色塑料袋扎紧。

见他不松口，柳虞着急：“哎呀求你了嘛，我请你喝土豪快乐水。”

学校小卖部的冰柜里有几款饮料十几元一瓶，对于学生党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价，所以被统一称作“土豪快乐水”。

这绝对是她在有限的条件下能拿出的最好的诚意了，他要是再不同意，柳虞就只能从利诱变成威逼。

还好蔺闻从没打算过刁难她，斜扫她。

“看在我们……”

又要提夏令营写作文的事。

蔺闻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认命地打断：“我要喝茶。”

“好，你说什么都行。”她化身小跟班，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进门。

次日，蔺闻在座位上发现一瓶茶味饮料。

他还没过去拿起来，旁边的左叡就用下巴示意：“柳虞为什么给你送饮料？”

听他的语气似质问又似不满，蔺闻说：“可能是报答我上次吧。”

他没说得很清楚，左叡明白后想起那件事，松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私底下有来往了呢，都没听你说过。”

蔺闻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怎么了？”

左叡没有马上回答，顺着他不停瞄的方向，蔺闻才发现柳虞竟然就在班里，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

学校并不禁止学生们串班，柳虞考出那样的成绩，教导处的老师更多次劝她考虑换到A区，所以她就借着“感受班级氛围”的理由，更光明正大地来回跑。

就是从那栋楼跑到这栋楼，可不轻松。

蔺闻进班时柳虞就注意到了，反而他一直没发现她。

他即将拿起摆在桌上的饮料瓶，柳虞一阵风似的过来，先于他夺走。

“对不起啊，我刚看这桌子没人，顺手放在这的。”

她的笑意盈盈中难免让蔺闻看出一些有意为之。

明明就欠他一瓶呢。

十分钟的课间很短，上课铃声尚未打响，柳虞看到教室后墙上挂的钟。不等蔺闻表达不满，她发出急切惊呼：“我得回去了，下次见！”

将他的所有话堵在喉咙，她抓着那瓶茶饮跑走。

出尔反尔。

蔺闻无奈地看课表，掏出下节课要准备的东西，发现左叡满脸堆笑地还望着柳虞消失的班门口。

他伸出手掌，在左叡面前晃几下。

左叡没怎么走神，立即看他：“你干什么？”

“以为你魂被抽走了。”蔺闻看他那副怀春样，“你喜欢柳虞？”

“是啊。”他承认得很干脆，转而嘱咐蔺闻，“所以你不要和她走太近，我会吃醋的。”

蔺闻低头翻开课本：“我和她又不熟。”

几小时后，蔺闻在宿舍去教学楼的路上被“不熟”的柳虞拦住。

“喏，给你。”她拿着一瓶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茶饮，递给他。

蔺闻下意识怀疑她又在玩什么花招，先瞥一眼，赶紧接过，这次竟顺利到手。她往水里加泻药了？

他的表情让柳虞觉得好笑：“一瓶饮料而已，至于这么惦记吗？”

“这是我应得的。”蔺闻说。

“好嘛，吞——”见他的眼神又变，柳虞强行咽下这两个字，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也在那个班啊，那瓶是我喝过的，总不能给你吧。”

蔺闻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接受这个说法。

“私收贿赂还这么记仇。”柳虞调侃他。

蔺闻觉得跟她没什么话好说。

“我们加个好友吧。”她突然又提议，不给他留拒绝的话口，“不然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要专门跑到你班里说，多影响别人。”

她死缠烂打加他的理由，七年之后，从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口中，重新还给了她。

写食堂的时候和朋友聊天，她说她的中学甚至有地下小吃街。虽然其实就是食堂的地下一层，但是平时食堂过了饭点就关门了，小吃街下了晚自习才开，卖烧烤关东煮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快乐。然后我们的另一个朋友说，她那天无意中刷到，她的高中现在居然已经可以通过校园官方小程序点外卖了，虽然不知道体验怎么样，但我们听完以后那就是一个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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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