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庸俗的阴雨天 第2章 第2章 水泡眼

星期五。

晴。

-

周三的一天假期虽短，却给所有人在漫长的工作日中一次得以喘息的机会，所以面对接下来的两天工作，大家的心情都还算轻松，任务的推进速度也挺快，每个人似乎都变得好说话了点。

有一批新的试用期员工到了，柳虞负责接应，和叶冬一起整理刚刚打印出来的合同。

“搞不懂为什么要周五报道。”叶冬正说。

刚来公司上一天班，什么都没适应就是周末，还不如周一再过来，这不是折腾人。

关于什么时候安排新员工报道不是他们人力一张嘴决定的事，都和各个部门的用人小组沟通过。

“周四刚上班，前一天堆的活还得处理，特别是业务部，客户的问题一大堆，应付不过来。”柳虞边整理边解释，她刚毕业就进了这家企业，距今快满两年，与同行业内年轻人平均跳槽的时间相比，已经算安稳的那一类。

近些年来大型企业的人力资源结构纷纷从传统的六大模块模式转型到了三大支柱，柳虞刚入职做的是SSC，对于新人来说工作内容更熟悉也好入门，现在正考虑转岗到BP，所以和各大部门关系都搞得还不错，了解的情报也更多。

“但是他们又想人赶紧到岗，所以只能周五。”

柳虞在offer里写的报到时间比正常上班晚半个小时，方便她们做准备。

眼下时间差不多，外面的等候区已经坐了几个，数数人头，她拿起东西走过去。

“你们都是今天报道的新人吗？”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

从最初的字正腔圆，渐渐化为口中一句再自然不过的疑问。

等候的几人抬头，柳虞愣住。

她恍惚了好一阵，姜樾才站起来，对她扬起笑容，跟其他人一起说了声“是”。

柳虞险些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第二次见面，她还是被他们的相似程度吓到，又以为蔺闻竟然起死回生。

“跟我过来吧。”尽管她努力将音色压到和平时一样的稳定，却还是没有控制住尾音里的震颤。

实习合同发放到每个人手中，她的脑子还是乱的，只是凭长久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拿到他们的身份证和提前办好的银行卡，在等他们阅读签字的时候去复印留存，顺便在名单上做标记。除却两个人尚未来得及开通工资卡账户，其他人的东西都是全的。

她摸到姜樾的身份证。

刚才递给她时，他故意捏紧，让她拽了两次才拿走。

柳虞闭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下一秒她翻了个身，发现只是场梦。谁能料到周三自信满满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竟然隔了一天就重逢了。

原来“姜樾”两个字是这么写的。

他的身份证照片拍得不错。

不过蔺闻这张脸，除非刻意找刁钻的角度，怎么都很难拍得太难看。就是看到头像旁边与潜意识里所认定的截然不同的名字和信息，柳虞还是倍感怪异。

合成的一样。

纸张如同雪花般从机子里吐出，复印件都交给叶冬，有个人迟到。

柳虞让他稍等片刻，先带其他人去领电脑，随后根据每个人的部门分发流程条，告诉他们确认上面的所有内容都打完勾，直接去人事部门找她。

办公楼有点大，为了迎合企业定位的需求，内部装修也十分错落，不太好找，但愿这群人里没有路痴。

柳虞回去接待那个迟到的新员工，他大概跑了很长一段路，刚刚说话还在用力喘气。柳虞出门前顺手倒了杯水递给他，这会看他喝完缓和了不少。

“下次别迟到了。”她不喜欢一遇到别人工作的纰漏就摆出难看脸色，但也不代表愿意无条件容忍。上班第一天迟到，态度不态度的与她无关，但是同样的事跑两趟，就让她不太舒服。

柳虞拿走他的东西，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工作，隔着玻璃，看见刚领到电脑的姜樾。

两人向平行的同一个方向前进。

姜樾的脚步本来很快，在发现她后刻意放慢了。

隔着玻璃，他们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他干脆没开口，只是对她笑。同样的脸，蔺闻却从来没浮现出过这样的笑容，哪怕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姜樾总是用这张熟悉的脸做出超出她预期的事，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像呢，蔺闻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兄弟吗？

可是身份证上，他的出生年龄比柳虞和蔺闻小了两岁。

就算真是同卵双胞胎，也没有隔两年再生一个的道理，又不是哪吒。

“再不看路要摔了。”柳虞突然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

姜樾听不到，发现她的嘴唇在动，疑惑地停下脚步，随后余光发现前面的台阶，才知道原来在提醒他。

可惜，本来还想看他出个糗。

柳虞无视姜樾的挥手，进了打印室。

*

回到工位，柳虞打开公司的后台管理系统，建立每个人的信息档案。轮到姜樾，她的动作变慢，陷入一阵思索，然后晃动鼠标打开他的简历。

非常完整的履历，从各个奖项中也能看出他的优秀。

柳虞仍不信邪，打开浏览器，输入“姜樾”，再加他写在简历里的高中学校。

虽然没有确切的图像，但无论是校园官网还是学生论坛，都证实的确有这个人的存在，他不是在某个时间凭空出现的，他一直就是姜樾。

地球上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事。

柳虞冷不丁对旁边的叶冬开口：“这个姜樾……我印象里面试的时候没有这个人啊？”

这次春季招聘会的面试虽不是柳虞主要负责，但最后发offer的邮件是她编辑，对每个名字都有点模糊的印象。姜樾这名字不算很生僻，但也不常见，她应该记得才对。

“他是分公司那边换过来的。”叶冬说，“哦对，那天你不在，所以没跟你说。这次的新人里有个人接了offer又突然说不来了，临时再招来不及，就从分公司那边找了个愿意过来的，就是他。”

“我就看他简历发现他不是这儿的人。”柳虞恍然大悟，怪不得姜樾那简历里，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外省，大学甚至远渡重洋，却冷不丁跑到这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话题中的人抱着刚领到的办公用具和画满了勾的流程条找到柳虞这里。

这台电脑是部门通用的老式机，专门用来保存一些档案数据，屏幕正对大门的方向，进来的人一眼就能找到她。

姜樾刚走过来，就看到自己的简历正在屏幕上挂着。

“我都弄好了。”

柳虞当然知道他已经看见，却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反正就算他问也可以回答工作需要。叶冬见这边要开始忙正事，就把椅子挪了回去，继续自己的事。

“东西先放那边吧，拿着麻烦。”柳虞指旁边的空座位，打开需要登记的excel表格，让出键盘的位置，“你把这些内容填一下。”

除了刚才在玻璃墙外有点小动作，姜樾表现得一直算中规中矩，也没让其他人看出来他和柳虞有什么渊源，令她一时放松警惕。

他俯身到桌前填写表格，柳虞偏让的脑袋在旁边，姜樾两眼看的还是屏幕的方向：“为什么删我？”

心上拴了根麻绳，下方吊着几千斤重的石头，在这句话后迅速下坠。

柳虞下意识先瞄附近的同事。

周围毫无反应，他的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目光挪回原位，和他侧过来的头对上。

得不到柳虞的回答，他的额头微微往前探了一点，再问一次：“为什么把我删了？”

不像是理直气壮的质问，反而语气里有些受伤的委屈和不解。

柳虞更不明白这些情绪是从哪里来的，毕竟他们只有那几个小时的浅薄关系。

“不为什么。”她低声用极快的语速回答，怕被同事听清。

“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吗？”他追问。

酒吧里，他们在醉醺醺的状态下加了好友，与柳虞在酒店分开后，他想找她聊两句话，发出去的消息却显示拒收，让姜樾懵了许久。

毕竟最开始是她主动又唐突地扑过来，捧着他的脸不放手，直到分开前都未见她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以为他们有机会。

姜樾撇嘴。

柳虞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是挫败还是失望，总之显得像她始乱终弃一样。很奇怪，酒吧这种地方哪来的善男信女，她更愿意认为他只是不满于自己做了那个被删除的人。

表格里的内容不多，就是一些需要登记的基本信息。

柳虞不想在工作时间聊这些私事，正想催他赶紧填，叶冬探头。

“我把那些东西打包发给你了。”

柳虞正愁怎么结束这个话题，立即回答：“好。”

这台电脑没有登录，她拿手机先看一眼，刷新几次和叶冬的聊天框，却都没收到文件。

“没有啊。”她说。

“啊？是不是卡了，我再发一遍。”叶冬刚打算传第二次，仔细一看备注，“哎呀我的问题，我传给柳大虞了，谁让你什么号都用这同一个头像。”

叶冬和柳虞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入职了同一家企业，所以柳虞的私人号和工作号都和她是好友，备注分别是“柳大虞”和“柳小虞”。

曾经她也想学着柳虞分两个账号，但是后来发现工作和生活根本分不开，手机又不支持双开登录，只好放弃。

从大学认识柳虞，她就是这个头像了。只是那时她们不熟，上专业课见过几次，偶尔交换一下学习资料，真正熟起来还是在公司。

职场上的第一批朋友往往都是同期入职的新人，再加上大学同学的身份，很快两人建立起友谊。

柳虞很少提起过去，叶冬只知道她以前有过一任男友，还闹出过新闻，后来就没有什么消息。

“这画的是你吗？怎么提着一个金鱼袋子。”叶冬顺手打开她的头像大图，问。

“嗯。”柳虞回答，“照着以前去庙会捞金鱼的照片画的。”

“挺可爱。”叶冬看着Q版小人提着金鱼袋子，额角因为生气而浮现的“井”字和脸颊上两团粉色。

柳虞随口说：“这种网上很多人画的，便宜的三四十，有点名气的七八十就能约到一个。”

“是吗？”叶冬以前从没关注过这方面，“那给你画的那家店还在开吗，不贵的话我也去问问。”

这回柳虞顿了一下，才回答：“这是朋友给我画的，他已经不做这个了。”

以前蔺闻的梦想是做建筑设计师，有一定美术基础，无论画风景还是人物都极具天赋，随手两笔就很传神，这个头像这是他画的，柳虞一直在用。

她们聊着天的功夫，姜樾填完所有表格内容，起身让柳虞检查有没有什么问题，顺势接下刚才的话题。

“我以前也想学画画，还专门去上了一段时间美术课。”

柳虞和叶冬同时好奇地抬头，叶冬追问：“那你画得怎么样？”

他遗憾地摇头：“天资太差，最后老师宁愿全额退款都不想教我了。”

叶冬听后笑着拿起鼠标，回复刚刚弹出了新消息，一边说：“那你还免费上了绘画班，不亏啊。”

“但是我什么也没学会呀。”姜樾摊手。

叶冬笑得更大声。

柳虞对这个话题兴致又少了一半，表情不像他们那么轻松愉快，看完表格：“没什么问题，你们部门有三个人，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吧，都弄完了一起过去。”

“好。”他显得很配合。

柳虞指后面空余的一排座位：“那你先在这边休息……”

姜樾拿出手机，用叶冬也能听到的声音说：“方便的话加个好友可以吗？”

柳虞的声音刹住，沉默地看他。

正想找个理由委婉拒绝，姜樾继续坚持：“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要专门跑到部门说，多影响别人。”

再停顿一阵，柳虞叹口气，最终让步，用工作号加上他。

姜樾虽然仍不满意，也只能暂且接受这个安排。有两个同部门的人结伴过来，他听话地到一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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