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公主司马薇去养心居时,羡阳长公主正在用早膳。
她提着裙子,优雅地跨过门栏,宛若一朵沾着朝露的牡丹花正迎着晨曦,容色殊丽,几乎让人不可直视。
纵使司马薇娇纵霸道,脾气不太好,可她的资容相貌也足以弥补身上那些缺陷了。
身为母亲,她为自己的儿子娶了最美的女人,把最好的给他,而他偏偏不喜欢,有时候,羡阳公主也不免遗憾。
司马薇略一弯身行了一礼,“姑母。”
声音如黄莺,清越动听。
长公主让她坐下,与她一起用膳。随待的婢女很快添上一副崭新的碗筷,拂衣动作娴熟的摆放在司马薇面前。
司马薇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姑母,你叫我来有何要事。”
长公主也放下碗筷,随后用锦帕擦了擦手指,“福康,你与牧之成婚已有六年了吧。”
“是的,姑母。”司马薇只是点点头,等着长公主发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六年。”长公主感叹,“前些日子,安阳郡主过府探望我,我与郡主未出阁便是好友,我们差不多同时出嫁,可现在,我只有明玥一个孙女,而她孙子孙女都有好几个了,实在让我羡慕。”
司马薇脸色不好看,“姑母……”
她十八岁嫁与裴牧之,成婚六载,裴牧之与她同房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她又怎么会有孩子?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长公主拍了拍福康的手。
这些年,羡阳公主旁观这两人,一个骄纵,一个冷傲,福康是受尽宠爱的公主,时时刻刻要人捧着,而裴牧之不会作小伏低,两个人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块。
司马薇拧眉,她大概猜到今日姑母请她过来的用意了。
“姑母,你可是要为牧之纳妾?”
“正是如此。”
“不行。”司马薇拒绝,“我不同意,我是公主,公主的夫君怎么能纳妾。”
话音一落,长公主神色聚变,她冷冷道:“福康,我也是公主,你姑父也纳过妾。”
司马薇咬唇不语。
裴氏不仅是魏国第一门阀世家,更重要的是,至裴牧之往上数,裴氏祖孙三代都掌握着国家军权,其子孙门客遍及朝野,根深蒂固,枝叶繁茂。
与此同时,皇室却日渐暗弱,这令皇室一方面十分忌惮防备裴氏,另一方面,有多时候,又不得不依仗裴氏。
想到此处,司马薇缓了缓语气,“对不起,姑母。”
长公主点点头,福康比刚嫁进来时,行事长进了许多,不会动不动就发怒,甩脸色。
“福康,你是公主不错,可你也裴家的媳妇,牧之的妻子,豫章王妃。纳妾不仅是为了牧之,为了裴氏,也是为你着想。” 长公主语重心长道。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反正不论哪个女人生的孩子都要叫她祖母,司马薇心下轻嗤,面上却作忧虑。
“姑母所言我理解,可牧之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裴牧之之所以无子,是因为他根本不近女色,他不仅不亲近司马薇,也不亲近其他女人。
裴家世代皆出美男子,尤其这一代,裴氏儿郎尽是琳琅珠玉,没有一个长相平庸的。
裴牧之更是俱合造化,风姿神秀,是天都有名的世家公子,未婚时备受各家贵族少女追捧。
可惜啊,他再是俊美如神,偏偏清心寡欲,像个和尚,即使纳再多妾室,又有何用?
长公主闻言一笑,“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司马薇漫不经心,右手指滑过指盖上的丹蒄,姑母能有什么办法?
裴牧之不好女色,新婚第一夜,见她时,没有惊艳痴迷,仅有的几次床笫之欢,亦表现得十分冷淡,甚至是敷衍。
司马薇对此十分不满,可母妃劝她忍让,说也许是彼此陌生,熟悉就好了,可她与裴牧之的关系没有像母妃期待的越来越好,反而越来越差,直至行同陌路。
他无视她的美貌,让司马薇愤恨不已,也曾亲自勾引,甚至下药,最后引得裴牧之大怒,两人彻底闹翻。
司马薇不知姑母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来这一出。
姑母该不会想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一套让裴牧之就犯吧,若是有用,也不会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
她想起曾经长公主给裴牧之塞去的女人,她都还没出手,裴牧之就先把她们赶走了。
算了,她又何必着急,不如等着看好戏。
又是一个六日之期,谢媛记挂家中,早早就醒了过来。
黎明前的天空总是格外暗沉,卧室内更是黑黝黝一片。男人就躺在她身侧,太黑了,即使这么近,她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谢媛摸索着起身穿衣,衣物摩挲的轻微簌簌声惊醒了裴牧之。他把谢媛揽入怀中,“天还没亮,不急,出府的门还未开,再待一会吧。”
“嗯。”谢媛顺从,她不想在一些小事上与这个男人争执。
谢媛重新躺了下来,可她却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晴看着顶上的床帐,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黑色。
“阿媛。”男人的手覆在她的肚腹上,“你说这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不知。”谢媛回答,虽然每隔几日便有大夫来诊脉,但孩子什么时候会来,谁也说不准。
“约定完成后,你就要走吗?”
“当然,我与长公主早已说好了的。”
合约中有非常重要的一条,若六个月,男方不能使她有孕,条约即可终止,她就能离开。
谢媛不想与丈夫以外的人亲密,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孩子早点来,她就不用与他亲近,另一方面又希望孩子不要来,这样,只需六个月,她就能离开。
“可我不想让你走。”
“大人!”谢嫒惊惧不已,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有那么可怕吗?瞧你,冷汗都出来了。”
男人右手抚上谢媛的脸颊,摸上她的额角,他带着几分希冀,“你还没见过我呢,若你见过我,也许你会喜欢上我。”
男人语气中的盼望,谢媛没有察觉,也不关心,即使对方真的貌比潘安,谢媛也不会动心。
“大人,我有夫君,我们很恩爱,我们还有孩子。”
谢媛只希望这么说,可以打消男人的心血来潮。她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男人会真的喜欢她,过去的那段经历早就教会了她,什么是自知之明。
室内沉寂,过了一会,男人才说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一天,你的夫君知道你在裴府所为,他会体谅你吗?”
谢媛抿唇,慢慢说道:“大人,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在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裴牧之笑了,他搂过谢媛,亲了上去,与往常的温柔不同,异常凶狠。
裴牧之心中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他与谢媛的关系,比之偷情还不如。不见光,无人知晓,期限一到,或是她生下孩子,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她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只怕回去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忘了他。
“我们相遇得太晚了,我是不是来迟了?”裴牧之出神的看着画中之人,他的手抚上画中人的脸颊,他脸上的神情很温柔,目中有几分迷离。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轻咳,裴牧之转身,他的母亲羡阳长公主正站在门前。
“母亲,您怎么来了?”裴牧之说:“有什么事,派人来叫我就好。”
十岁之前,裴牧之很喜欢挨着自己的母亲,十岁之后,裴牧之与长公主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尤其是她毫不犹豫,让他娶了福康后,母子间愈见疏离。
长公主坐下,开门见山,“牧之,今年你已二十七,可膝下还没有一个孩子,我认为你该纳妾了。”
“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会纳妾。”裴牧之拒绝得也很干脆。
长公见见他复又转过身看墙上的画像,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霍然站起,“牧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放着活色生香的美人不要,却迷恋上一个画中人。”
“不是画中人,是梦中人。”裴牧之淡淡反驳。
“不管是什么,那都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幻像。”
长公主觉得荒唐极了,也从来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的儿子居然恋上了自己梦中的女子,一个幻影。
长公主永远忘不了,她看见儿子亲吻画中人时,她心中的震惊,更让她不理解的是,裴牧之没有被窥破的心虚,坦然镇定得很,似乎认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作为母亲,长公主绝不愿自己的孩子,把情感倾注在一个虚无的影子中,她希望他获得实实在在的幸福和快乐,即便是身体的欢愉也胜过去追逐一个幻影。
“怎么会是虚幻,她现在不是已经出现了吗?”裴牧之微微一笑,他抓住了这个美梦,便不会放手。
“与其纳不认识的女人为妾,不如留下谢媛。母亲想要孩子,想要几个,我和她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