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顾珩走远,矫健利落的身姿逐渐消失在巷口,沈易欢收回视线,一转身身子便如泄了气般松散下来
累了一早上的沈易欢连忙揽着冬橘两人的胳膊往院子里走,嘴里念念有词:“快回去,快去门关上。呼……真是累死我了。这帮人可这是难缠,比那帮HR还难搞。”
见沈易欢嘴里又蹦出些自己听不懂的词,冬橘睁着她那双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姑娘又说什么胡话呢,这回的HR又是什么东西。”
自从“灵堂大战”后,沈易欢就时常自己一个人呆呆坐着,有时候嘴里还会神叨叨地讲些她和春桃听不懂的词,她们也不敢问,只当是沈易欢接受不了夫人的离世,一时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冬橘和春桃不知道,沈易欢确实是受了刺激,还是个大刺激。因为沈易欢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还是个胎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人生的前十三年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
她是半月前觉醒的记忆。那时她正和三姑婆等人在顾诚夫妇的灵堂里大战。拉扯间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人是没什么大事,脑子里却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大段记忆。
沈易欢原本是现代某985大学的一名大四旅游管理毕业生,身在众所周知的“××管理”天坑专业,一毕业就面临着找不到工作的困境。
那时候,她刚面试完三家公司回家,大汗淋漓地窝在自个儿一月八百,没阳台没独立卫生间的廉价出租房内,一边吃着拼好饭拼来的国潮外卖,一边刷着手机里的招聘信息。
突然,墙角上那不知道买了多少年,五级能耗,开起来像拖拉机一样响的空调,“嘣”的发出一声巨响,冒出阵阵黑烟,接着一路噼里啪啦,五光十色地闪出火花。
正想凑近些拍个照发给房东的她,没有防备地被电死了。
临死前沈易欢都还在纠结,她到底有没有收到那三家公司的offer,毕竟去面试花了不少时间去准备。
一进里屋,沈易欢就放任自己倒在喧软被褥上,两眼放空望着床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先擦擦脸吧。”
春桃看着瘫在床上不愿动弹的沈易欢无奈失笑,自个儿拿过一旁浸了温水的帕子给她细细擦着脸,擦净后又拿过另一条帕子叠好,轻轻搭放在她的眼睛上。
“嘶……好凉啊。”
寒凉的帕子一沾脸,就刺得沈易欢一个激灵,亢奋过后因为缺氧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我用院子里头的井水打湿的,可不得凉吗。姑娘敷敷眼睛,不然一会儿得肿成核桃了。”
春桃按住想要挣扎起身的人,将歪了的帕子又重新放好。
屈服春桃“威压”下的沈易欢,只好乖乖躺好,由着那寒凉湿意顺着着眼睛探入大脑,再漫延至全身。
“姑娘,咱们真要回去住吗?我觉得还是这里轻松自在些。”
想到那些日子,顾家人虽然没像三姑婆那行人一样无赖闹事,但那帮人的冷漠鄙夷和推波助澜,也是真真恶心了她们一把,冬橘依然忿忿不平。
呸!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和三姑婆那帮人也是一丘之貉。
“回啊,干嘛不回,没见人家都亲自来请我们回去了吗,不给面子那可不太好。况且要是再碰到坏人怎么办,你这小身板怎么保护我。”
沈易欢光听这语气就能听出来冬橘的气愤,打了个岔将话题引开了。
毕竟没必要和这种人生气不是,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算是摸清了顾珩现在的态度,他对顾家那些人也不全是偏帮偏信,这不是来接她了吗。
他是为了那好名声也好,是真怜惜想照顾她也罢,她现在可是有人撑腰的,以后有得是机会收拾他们。
“啊……也是哎,那姑娘等等,等我回头就去找个师傅,练就一身武艺再来保护姑娘。”
冬橘听着沈易欢的玩笑话,羞恼地低了下头。按理来说该是她来保护姑娘的,但是每每遇到事了都是姑娘第一个冲在前头,从来没让她和春桃受过委屈。
“好啊好啊,春桃记下了没,日后遇着了事,我们要等着冬橘女侠来保护我们才是,可不要再像现在这般躲在我后头。”
“我可是记下了,日月为证,那春桃在这先谢过女侠了。”
沈易欢只当冬橘小孩子心性,被她几句话激着了自尊心,又和春桃逗弄了她几句,直把人逗得羞红了脸才罢休。
至于要不要回顾府这事,她本就不是真想要搬出来,不过是装装样子,以退为进去试探下顾珩的态度罢了。
况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她急头白脸地拿着那些人的话去和他告状,先不说那帮人和他相处更久,又大部分和他沾亲带故的,他会不会偏心先不说了,就是次数多了也会让人厌烦。
唯有让顾珩亲眼所见,才能对她的困境印象深刻。他若是真有心,不用她一句话,他自会去解决这些事。
现在承诺人家给到手了,她自然乖巧地顺着台阶往下走。和他扮演一下乖巧妹妹的戏码,她就能换来顾府的照拂甚至更多的利益,算起来还是她赚到了。
她不是不想自立门户,作为一个现代人,有手有脚却只能依靠他人过活,她多少还是有点心里不安,寄人篱下殚精竭虑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但古代不同于现代,这世道对女子还有诸多枷锁,她现在也不过十三岁,连嫁人都还早了点,还不是时候。
沈易欢到也没想着拖顾珩一辈子。人家日后也要娶妻生子,他愿意养她们主仆三人一辈子,他妻子可不一定愿意。就算他妻子是个人心胸宽广的,愿意他们一起生活,她自个也是不愿意当人家一家人里,那显眼的电灯泡。
沈清荷的豆腐坊名声是做得大,但人家也就好那一口豆腐,吃不上也就吃不上了,也不会为了这一口豆腐给她提供什么帮衬。
就像这街坊四邻,说是十来年的老邻居了,这半月那可没少看她热闹,在背后嚼她口舌。甚至当着她的面时,话里话外都带着压不住的幸灾乐祸,看得出她们当初去顾家“享福”有多让人眼红。不过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世道如此,沈易欢也不好说什么
因此,在她能够站稳脚跟前,暂时依靠顾家,或者说是抱住顾珩这个“大腿”,似乎是最合算的法子了。
沈易欢前几日也捋了捋沈清荷留下的钱财,还算丰厚。除了这处院子,还有几张一千两银票和两大箱首饰行头。这些应该是她嫁进顾家前攒的全部家产了。
至于顾诚当初给沈清荷的礼金和送给她这继女的一些礼物,她没带走,就算是想带,估计顾家人也不会让她拿走。
前几日问了冬橘和春桃,两人都不愿意离开。那这钱就得养着她们三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三个人商量着过甚至还能过得挺滋润的。可比一些小说里,一穿过去就家徒四壁的主角好,也算是她没有“系统”和“金手指”的补偿了。
但这世道,三个弱女子带着一大笔钱。尤其是她们这种“出了名”的孤女,那不是活脱脱写着“我很弱但我很有钱,快来抢我”几个大字吗,只怕这钱是拿得到,但是守不住。
像三姑婆那老妖婆说的,找个男人嫁了,或许是这种境况下大多数女子的选择。但是万一碰到个吃绝户的,那也是要命了。
这些天缓过了她娘去世的悲痛后,她也想了想未来的路,摆在她面前无非就是三个选择。
一是,操持起她娘的豆腐坊。不说重现往日辉煌,能够让她们三有个立足之地就行了。
但是也面临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她们三个都不会做豆腐啊。
往日里沈清荷对她也是娇养着,想着在她身上弥补自己童年的不幸,不舍得让她再吃她吃过的苦。
豆腐坊赚钱以后,琴棋书画、女红礼仪都是请了老师来教,甚至还送她去城里学堂上了几年书。不说是名门闺秀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做豆腐这种起早贪黑的事情更不让她沾手了。她平日里来豆腐坊里帮忙也就是送送饭,算算账,清点清点货物。
前几日她也试着自己上手做,就算有沈清荷留下的配方,沈易欢也是毫无头绪。做得不成型就不说了,连味道都一般般,想去卖豆腐花都做不到。
前几年沈清荷进顾府后遣散的那些豆腐坊工人,也早已另寻出路。现在她自己都不会做,更别说再教一帮新工人,这条路基本上是走不通了。
二就是,她想着她平日里常常帮沈清荷弄些算账的事,也算熟稔。那能不能就留在福佑镖局或者顾府当个账房先生算了。
也算是靠自己双手挣活计,最重要还不用整日里担心自己的人财安全,毕竟总不会有人跑顾府里去抢她钱吧。
但那日她刚一开口试探,就被顾府管事给一口回绝:“哪有女子当账房先生的道理,至于府里头的账以后是要给顾珩妻子管的,沈姑娘怕是不好沾手。”
人家防她防得紧呢,生怕蹭到顾府一点恩惠,哪能够让她插手账目上的事。
那就只有最最最下策了,就是嫁人。可这无异于把家产拱手让人,来换她们三人一份安定。虽然本朝律法规定女子嫁妆归本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吞,否则便是违反律法当受杖刑。但她不付出一点“代价”,人家怎么会心甘情愿接手她这个“烂摊子”。
沈清荷宠她,想着多留她几年,出事前也没想着给她相看人家。现在别说是喜欢的人,一时半会儿她连信得过,能托付的人都找不到。
最后又想到了自己所学的旅游管理,古代交通不便的,怎么去旅游。“天坑”专业果然是“天坑”专业,到古代了,工作居然还是不好找。看看人家学农的,种地开农场;学医的,当个医师似乎也不错,学文学汉语言的,写话本那也可以。
处处受挫,未来该如何,这几日一直困扰着沈易欢。
“算了……算了,春桃你们先去把东西收拾了,别回头还让人家等我们。都孤女了,咱们也得自觉点不是。”
“别人穿越怎么就有什么金手指,什么系统的,最不济好歹有个一技之长。我怎么就一闷头啥都没有就穿过来了。”沈易欢想着想着,暗叹老天不公。
“哎……世道艰难啊,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那我的路在哪呢?我的罗马又在哪?”
躺在床上,感受着脸上帕子传来的阵阵凉意,沈易欢发出一声轻叹,早上被打扰的困意涌了上来,伴随着冬橘两人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