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至,日头西下,落日余晖将天空都染上金黄。巷子里的居民开始做起晚饭,阵阵炊烟升起,是市井生活的宁静祥和。
“姑娘,顾府来人了。”
随着冬橘的话音落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大跨步走了进来。
顾珩一进院子,就见着坐在葡萄架下秋千上的少女。不似早上的凌乱狼狈,此时的她穿戴整齐,因着在孝期,打扮不像往日里娇媚,倒是俏丽素净。小脸未施粉黛却不掩姿容,神色哀愁,暖黄夕阳打在她俏白的脸上,透着沉静柔和的美。美人美景,一时让顾珩挪不开眼
“哥哥怎么亲自来了?”
“哥哥……顾珩……?嗯?你在看什么呢?”
沈易欢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跑这一趟,刚才听到冬橘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以为是有急事找她,却又见他痴痴地盯着院子里不讲话,更觉得莫名其妙。
少女的轻唤让看呆了的顾珩回过神来。
“嗯……啊……”顾珩被她一唤自觉尴尬,但是盯着人家呆住了这般没脸没皮的事情,定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他的面子往哪搁。
于是话头一转岔开了话题,只是通红的耳根与飘忽的眼神,暴露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你不是说晚了害怕吗,那我就亲自来接你了,有我护着你,那应是不怕了吧。”
其实顾珩原本也只是想叫管事找辆马车来接人,他没打算来。但不知怎么的,回去后少女那句害怕,总是浮现在脑海中,缠得他心神不宁。
他想着她娘亲刚刚去世,她害怕也是自然,干脆就跟着来了。
但这会儿人在面前了,顾珩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直愣愣盯着人瞧。想想又觉得不合适,眼神往一旁瞟,打量起院子。
倒是沈易欢看出顾珩的不自然,不免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她这个哥哥,平日里怎么出去做的生意,按理说商人的嘴都得是圆滑伶俐的,怎么一到她面前就说不出话来。
但沈易欢没有看着人尴尬的爱好,自觉开了口打破僵局:“这是自然,常听说哥哥是个厉害的人,能文能武,能力出众。早早就接下了家里的生意,今日我们也见识到了不是,有哥哥在,易欢自然是不害怕的。”
谁不喜欢听人夸奖,顾珩也才十七岁,虽然成日里端着一幅稳重老成的模样,但也正是少年心气的时候,尤其是面对沈易欢这样的大美人。
人勾着那弯弯的眉眼,笑眯眯地输送着“糖衣炮弹”,好听话一溜儿一溜儿的来。激得顾珩身心愉悦,近日里的奔波疲倦都消散了几分,恨不得再为她做些事来讨美人欢心。
“你听他们玩笑话,唬你呢,哪有这么神。快上车吧,日头也不早了,回去刚好能吃上饭。”虽然内心早已飘飘然,但顾珩面上不显,不骄不躁的模样,催促沈易欢主仆上车。
坐上马车,沈易欢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听着外边热闹的吆喝叫卖声,放松地倚在窗边撑着下巴出神。
窗外跟着的顾珩,见她又愣愣发着呆,怕她思多伤身。正想着怎么能哄她开心,一转头看见扛着糖葫芦走过去的小贩,连忙上前追了过去。
“扣扣扣!”
车窗边传来敲击声惊动了沈易欢的思绪。
面前递来一串糖葫芦,晶莹糖衣下是红艳饱满的山楂,看得人食指大动。
“给。”顾珩言简意赅,将糖葫芦递过去后就把头转开了。
见糖葫芦被接过,偷偷瞥向沈易欢的顾珩松了口气。他也没哄过女孩子,往日在外时见那些男子就是这么哄人,应该是没错。
“……”
沈易欢看着手中糖葫芦,又扭头看了看外边一言不发的人,回想到他方才痴痴望着院中的场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一会儿就吃饭了吗,给她一串糖葫芦算什么事。
倒是一旁的春桃若有所思地对着这糖葫芦多看了几眼。
等到顾府时,天已擦黑。
顾府管事老刘守在门外来回踱步,一见马车到了,急忙迎上前去。
“沈姑娘,公子,晚饭已经安排好了,您两先去用膳吧,这边我盯着就行了。”
沈易欢见刘管事油滑,丝毫没提前些日子和她的龃龉,心中冷笑脸上却不显半分:“那就多谢刘管事费心了。前些日子事发突然,易欢年轻可能很多事情办得不如您的意,若是刘管事还气着,易欢如今当着哥哥面再给您赔个不是。”
先礼后兵,沈易欢接下来的话,惊得刘管事额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只是易欢有件事不明白,那帮人说是您带着他们进顾府的。这可奇了怪了,您是在哪碰着他们的?又是怎么觉得他们和我有着联系的?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位要把我绑出城的大人,您可认识?”
“您可是顾府的老人了,怎么什么生人都往府里带。如今府里头正是多事之秋,顾叔和我娘的死还不明不白,您可真是太不谨慎了。今日若不是哥哥赶到,易欢就被那帮人绑走了。”
前些年顾诚未续弦,顾府的事都是刘管事打理,顾诚又是个心大的,事情大都撒手不管,他在这顾府是说一无二,捞了不少油水。
自从顾诚娶了新夫人,管家权易主,沈清荷又纠了他不少错处,他是哪哪都看这对母女不顺眼,见前些日子有机会将人赶出去,他可是少不了在那煽风点火,就连三姑婆那帮人也是他偷偷联系上让人带进城来的,也是他传了话,让他们想办法把这拖油瓶给带走的。
至于顾诚的死因,那真是和他没有半分关系,沈易欢这么一说,这火就烧到他身上了。若是为了三姑婆那帮人的事,顾珩还可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他一次。这盆水泼下来,若是顾珩真有几分怀疑,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前些日子什么事?什么大人?”一旁看着人从马车上卸东西的顾珩,闻言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回来后忙得脚不沾地,一些事虽然问了两嘴,但刘管事哪会将自己做的“好事”告诉顾珩,只把事往顾家族人和三姑婆那帮人身上推才是。
是以顾珩只知道沈易欢被顾家族人和三姑婆那帮人为难了,再多的还真不知道,如今听着沈易欢的语气,见刘管事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怕是另有隐情。
听到三姑婆那帮人是刘管事带进顾府的,再听到沈易欢提起顾诚夫妇的事,顾珩的眼神更是怀疑地盯着刘管事不放。
“哎呦!前些日子我也是太难过了,脑子糊涂了,被那帮人一蒙骗,真以为是姑娘您家人,也想着有家人陪着你,姑娘不至于太难过,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我也给您赔个不是。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心愿。老爷对我有恩,替老爷夫人把你们照顾好,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沈易欢听这老货轻描淡写地避过前日的事,倒是倚老卖老地卖起往日情分,也不言语。怀疑的种子已经在顾珩心里种下,他若有心自会顺着往下探寻。若是咄咄逼人咬着不放,难保不会这老货反咬一口,说她被迫不及待登堂入室,容不下他这个“守着”顾府的老人了。
“是啊,您老这么些年为了顾府也是劳心劳力。只是人呐,可不要被油蒙了心,忘了自己的来时路才好。如今易欢还得碍您一阵子的眼,您多担待些。”
刘管事被顾珩锐利的视线扫视,又被沈易欢一阵阴阳怪气的内涵,那张沧桑褶皱的老脸已经僵得摆不出表情,强颜欢笑道:“哪敢……哪敢。”
顾珩心有怀疑,只是念着沈易欢累了一天,又不想让她插手这等事,想着将人支走道:“可是饿了,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去吃吧。”
“哥哥不去吗?”沈易欢见他似乎没有要进门的打算,抬头问了一句。
毕竟现在是人家的贴心好妹妹,适时关心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我就不去了,还得去镖局一趟,这些日子积的事情太多了。”被她看得心里一软,顾珩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
“那哥哥也别太劳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