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他母亲的闺中密友许流丹打来的,以往他们关系亲密时,他都欢喜地叫丹姨,今次接到电话却不怎么自在。
许流丹听说他被孔雁声托人送到了工地上,心疼地对他嘘寒问暖,姜寄望嗯嗯啊啊地敷衍,对面长叹了口气,只说自己会去劝他妈妈,又苦口婆心地告诫他,让他对自己妈妈好一点,低头服软认错,自己会尽快来接他回去。
期间,他无数次想挂电话,但许流丹话稠,又从他的搪塞中听出他的不耐烦,要赶在他关手机前把该说的都说了,因而愣是没叫他插上嘴。
姜寄望在那些噼里啪啦的字音里开始分神,不自觉想到那晚他撞见的尴尬一幕,以及她们说的话,一瞬间,无名邪火点着了他,他已经听不清许流丹最后说了什么,忍无可忍地爆发:“我为什么和她吵架,你和她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事情!”
最后,这段通话以姜寄望差点把手机砸出去告终。
而另一边,许流丹愣怔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脸上晦暗,她是觉得今日的姜寄望和她不如往昔亲昵,只以为他在和孔雁声闹脾气而迁怒周围所有人,但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是这样。
姜寄望扯了一下嘴角,出了口恶气,感到十分痛快,连走路的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任她们去猜去想吧,也让她们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杨晓磊把烟蒂一掐,向他招招手:“喊你打牌,斗地主会不会?”
“怎么不会,来啊。”姜寄望拉了根凳子在池忆身边坐下,那几个工人看完热闹又坐着皮卡走了,只剩他们四个。
他偏头看了眼池忆,从小桌子上拈起两根白条:“贴脸多没意思啊,你们玩这么素?”
“你来了不就开荤了,玩钱吧,刺激一些,池忆你说呢?”杨晓磊以前也没干过串子,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尤其见鱼儿上钩,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池忆的牌技他是见过的,刚来那一阵财务小丁跟人打牌,吃坏了肚子一个劲跑厕所,旁边的人临时撺掇他来顶,据说,他从前在台球馆和棋牌室给人看过场子,会得多,所以他必须要把池忆拉下来坐庄,才安心。
至于小丁,他们关系本来就好,不怕他不站在自己这边。
池忆听到玩钱后,眉毛就没舒展过。
杨晓磊立刻又搬出了方才那套说辞,给他递了个眼色,把人拉住,示意私底下平账。
倒不只是钱的问题,池忆觉得骗一傻小孩实在没意思,尤其是发现姜寄望一脸兴奋,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更是烦躁,把椅子往后一顶,借口看书要起身。
杨晓磊非拉着他,急声说:“你别走,缺人!”
姜寄望傻乎乎地点人头:“四个人怎么斗地主?”
“斗什么地主,当然是玩升级,噢不对,广海这边叫掼蛋。”杨晓磊又摸了一副扑克牌出来,趁机压低声音跟池忆加码:“别呀,给你抽成行了吧,赢多少咱分,比你在这里干几个月都多,反正都是他自愿的。”
池忆抿了抿唇。
姜寄望连玩多大都没问,已经兴致勃勃开始洗牌,看他俩还在那里拉拉扯扯,忍不住轻嗤:“是不是男人,打个牌磨蹭什么,快点坐好,我要发牌了。”
池忆转过脸来看他,他却把头埋得很深,活动板房顶上的大射灯照过来,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阴影,池忆想了一下,把牌接过来,飞快地分好,只说了一句:“别玩太大。”
“好说好说。”杨晓磊眉开眼笑地坐回椅子上。
姜寄望把牌码在手上,反而没了先前的散漫,像是在做一件极其认真的事情,池忆觉得反常,但没有多嘴,毕竟对方对打牌的兴趣有目共睹。诚如杨晓磊所说,是他自己非要留下来玩,人家富二代都不心疼,他一个月入不足三千的人到底在替他心疼什么?
池忆舒展手臂,往后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了。
高祺本来在办公室做认质认价的单子和形象进度表,做完后准备看会书,刚把一造参考书摆出来,就听见外面打牌的说话聊天,心立刻就飞到九霄云外,于是给自己找了个久坐活动的理由,揉着眼睛关了门出来。
不过她既没有参与打牌,也没有散步运动,而是拉了根椅子坐在杨晓磊旁边,捧着手机给异地的男朋友发消息。
玩了两个小时,快十点钟时,姜寄望衣服裤子口袋都已经掏空,两块钱的底数,输了几百上千,连小丁都看不下去了,照他这个势头,如果池忆不压封顶,真玩十、二十、五十块的,怕不是一晚上能输他们一个月工资甚至更多。
他是财务,项目上的工资个税劳务都是他兼,对大家收入情况最清楚,眼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一眼姜寄望,又看一眼池忆,跟第一次作弊怕被老师抓包的乖学生一样。反观姜寄望,倒是越输玩得越大,把杨晓磊都看傻眼了,隔着桌子踹了池忆一脚。
仿佛在说:这什么情况?
池忆也察觉出他情绪不对,这小子根本不是耽于玩乐,也不是真的沉迷赌博,他只是心情不好,想借此发泄内心的苦闷,但想通了这一点,却有更多的疑惑纷至沓来——他不明白,姜寄望什么都有,吃穿不愁,又有什么能让他烦恼的呢?
如果是因为被家里发配到项目来过苦日子,那最多也就挨两个月,吃两个月苦总比吃一辈子苦强,何况,老实说,在这里也算不得吃苦吧,他根本没见过什么叫地狱开局,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还是找遍了路数才挤进来,他在S省老家小县城,根本没有这样的暑假工给他,就算有,也都是贱价,工资能拖欠好几个月那种。
真是人不同命。
姜寄望放下牌,解下手腕上一根金镶玉手链,这玩意一看就是家里给孩子求的,足金翡翠冰种,池忆不确定是不是奢侈品牌产品,只是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东西低不得小于四位数,高的话上不封顶。
他是把今晚带在身上的现金输得一干二净啊。
“要不……”小丁憋着一口气,杨晓磊却连眼神都变了,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让他闭嘴,小丁知道他上头了,不赚个盆满钵满不会放人。
姜寄望把手链往桌上一拍,抹了一把脸,重新抓起牌,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病态的癫狂。
池忆本来想的是,钱输了就输了,就当给这个小子长个教训,现在却是结实坐不住,尤其是杨晓磊扔完牌后,哄得人迷迷糊糊要接着洗牌,他干脆直接站了起来:“太晚了,我要回去看书了。”
他迈过椅子,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他不想成为杨晓磊那样的人,也不想再帮他对付姜寄望,他只想好好读书,逃离这样的日子,逃离这些人。
杨晓磊愕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出神,脑袋里空空涨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伸手去拿手链,但姜寄望却抢先一步拿回扣在手上:“这局没完,不算。”
他机灵地眨了眨眼,哪里还像输了一晚上,陷在椅子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杨晓磊后背发冷,直到姜寄望高高兴兴追着池忆离开,小丁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他才猛然回神,伸了个懒腰,留下桌椅去食堂开冰箱翻自己偷偷冻的啤酒。
姜寄望跟着池忆一路走到宿舍门口,两手搭在栏杆上,没进屋也没掏钥匙开锁,池忆回头瞥了一眼,他立刻走过来,把钥匙勾在小指上摇了摇,示意自己这一次没忘,随后往门边倚靠,端详起池忆的脸。
“……杨晓磊想要赢我的钱?”
发音是输赢,但最开始无声的口型是欺骗。
……他都知道?
池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只是脸上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姜寄望又接着说:“你不是着急看书,你要看书根本就不会同意坐下,你不过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帮他们套我的钱?”
最后一句却是不太确定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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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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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