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嘶声的那一瞬,云舒和大迎下意识看向四周。
大迎瘫着脸道:“得亏皇帝派了这么个差使,这一路都没人,等他们赶到这里,咱们也跑了。”
云舒的身量比大迎要矮一个头,坐在披着黑色披风的大迎身前,像是窝在她怀里,把披风前襟拉紧,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无需云舒开口,大迎又道:“姑娘坐稳了,把自己藏到披风里,没人敢看。”
从她笃定的语气中,云舒感觉到了她在国师府里没有展现过的底气,依言把自己藏好。
云舒没有看到,骑在马上的大迎如同一个精怪,一只手拉紧缰绳,另一手飞快地的拔掉头上的钗饰,转瞬间,她换了一副高马尾的利落打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有刀痕的面具,戴上之后,加快马速。
路上的行人听到马声,纷纷避让,但还没等他们让开,她已经驾着马儿跃过了行人,不多时,到城门边,守门士兵一看她的装扮和递出的牌子样式,收回差点伸出去的长矛,避让开。
等马儿跑远了,城门口的官兵才反应过来,“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会有那些大人出城?”
他们疑惑,安然出城的云舒同样疑惑。等两人下马休息的时候,她拿着大迎摘下来的面具问道:“靠这个就能出城?”
目光微闪,大迎道:“也不全是。婢子当时都做好准备,与他们厮杀一场,让姑娘先出城。”
她做出一个打杀的动作,睁大眼睛,“姑娘可能不知道,婢子打架很厉害的。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
轻垂下眸,云舒低低笑着。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把大迎带回家的时候,小海便查了。杀手……纵是大夏全民习武,也没多少人是大迎的对手。
正想着,大迎目光一动,“有人来了。两拨人,一拨从前,一拨从后……这……”
云舒也想到了“包抄”二字。
但她私下出来,是早有打算,临时决定,没有通知任何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决断:“快,藏起来。”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大迎便揽她上马,匆匆把她藏进披风里,便策马疾驰。
皱了皱眉,云舒疑惑着前行的方向,略一犹豫,没有开口,只拉紧了披风露出一条缝看外面的情况。
这时间,大迎已经戴上了上面有刀痕的半面具,慢慢停在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面前。
“前面是何人?”短暂的对视后,对方十几名汉子中为首的人先开口。
还未想好要怎么回答应对,云舒已经听到了大迎冷得让人寒毛倒立的两个字:“让开!”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对方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由着大迎慢慢驱马前行。
眼看大迎要从身边经过,为首的人伸手拦她,硬着头皮道:“你是……”
冷冷瞥他一眼,就让他后面的话消失了,大迎道:“你们的事,我不管,但你若挡路……”
无需她说完,为首之人便放下胳膊,由着大迎策马离开。
马儿跑出不到十步,身后便传来两方对峙的声音,还未说上两句,便开始了器械相交。
许是猜到了云舒的心思,大迎拉紧缰绳驱马转身,等了几息,见四溅的血光朝自己方向射来,才再次拉转马身,策马前奔。
云舒拉开了披风,探出头看一眼,见到天上飞来的一只断臂,阵阵发晕犯呕。
跑到一条河边,大迎再次停下马,抱下脸色发白的云舒,依旧面瘫着脸,声音和目光都止不住担心,“姑娘,婢子有错,让你受到惊吓了。”
见云舒摇头,她坚持道:“姑娘自小在国师府里深居简出,一定没看过这样的场面。”
吃力地撑起眼皮,云舒瞥她一眼,“他们不像是匪……看着像是京城附近的百姓……”
勉强说完这两句话,云舒深吸一口气,接过大迎递来的水喝一口,压下胃里翻滚的感觉。
大迎随意席地而坐,“姑娘没出过京城吧。”
听她叹息一般的语气,云舒看向她眨眨眼。
无需云舒回答,大迎又道:“朝廷默许的。”
顿了一顿,她才慢慢解释,“咱们大夏人人习武,瘦身,爱财爱物,常常一言不和就相互之间打斗。财物都是胜者得之。”
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云舒花了些时间消化才又问,“为什么?”
“姑娘不知道吗?”一句话出口,大迎便觉得自己失言了,垂头默了片刻,“姑娘还不是国师,是整个大夏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的。姑娘先歇歇吧,婢子去拾些柴火,打些野味。一会儿就回来。”
又是岔开话题……
心知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云舒疲惫地闭上眼,几乎是后脑靠上树干的瞬间,眼前闪过无数的0与1。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云舒又听到了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云舒,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给你永久的生命了!”
茫然地盯着眼前的数字,云舒脑中抽疼,心里止不住的难过,但随着数字的闪现,慢慢变淡。
不等她适应好眼下的环境,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砸撞声出现:“住手!”
“姜和!”在眼前不停闪动的雪花纹中,云舒听到了那个男人急躁的声音,“你疯了?你不是爱云舒吗?”
爱?!
云舒思维僵了片刻,便觉脑中刺痛,再也无法维持思考,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隔着玻璃般的打斗声,“你们到底是谁”这几个字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又消失,就是无法说出来。
隔着一块大屏幕的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直到门边出现的第三个人进来,抬头看着屏幕,冷静地道:“别打了,她忘了。”
余光见两个人依旧你一拳我一脚的,第三人讥笑一声,“把她变成数字宠物又能怎样?她有永恒的寿命,却不记得我们任何一个人。不记得姜和,不记得陈山,不记得我们山河望舒中的任何一个人。”
陈山和姜和在他平静的声音中慢慢停下来,看向屏幕,听他自嘲一声,“陈山,你继续吧。姜和,你由他去干。他倾尽一生,嘎腰子换来的几千个亿用完之后,看他能复活出个什么。反正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云舒了。”
在通天的声音中,云舒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看到了满目的黑,但耳边听到的,已经刀剑相交的声音。
她安静地躺着,慢慢转动着眼珠子,闻到混着羊膻味的的血腥气,看到飞插进马车的的弯刀,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梦里。
慢慢地活动起自己的手指,等她找回力气坐起来时,外面的打斗声也结束了。
大迎挑开马车帘看到靠着车壁面不改色地揉手腕子的云舒,长长地松一口气,瘫坐到云舒对面,对她抱拳:“不愧是姑娘,临危不惧,镇定自若。”
云舒心道自己哪是临危不惧,是被那个梦扰得脑子一团浆糊,全是0和1,啥也不会了。
她到底没说这些让人更觉得玄乎其玄的话,“是燕人?”
大迎瞪大了清亮的眼睛,“姑娘连这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出,所以……”
看她叭叭叭的小嘴不停,云舒脑中一阵嗡嗡,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等恢复过来,见她已经说完,又问:“可有留活口?”
一听这话,大迎的小脑袋耷拉下来,显得很没精神,“没有,我习惯了,没收住手,全……”
愣了一下,云舒随即又觉得理解,轻轻地抱住大迎,低声道:“没事。”
她的大迎,她捡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个从小被关起来培养的杀手,看着像个无知的少女,一杀起人来,就不杀光不会停。
她很好奇,这样的一个富饶和平的国度,为什么要养这样的杀手。
后来,发现大夏背面有燕敌。但她还是不明白。因为御敌是将士的事,与杀手无关。
再后来,她发现,她的平静是因为身边有不知多少的暗卫保护着,似乎总有些人要她的命。
为什么呢?
想到前些日子梦境里的的内容,她转身下车。
大迎紧跟过来,“太血腥了,还是莫要糟了姑娘的眼。”
“无妨。”
见云舒固执地走到残尸身边,大迎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早知道自家姑娘还要看一眼,说什么也得让他们死得好看一点。
云舒不知她心中所想,挑了个看起来尚完整的人,划开胳膊上的布料,看到了上面展翅黑隼的图样,有些疑惑,“我记得燕人的图腾是狼?”
“对!是狼!”大迎愤愤点头,“他们就像狼一样,吃肉饮血,不是人!”
“吃肉饮血?”云舒疑惑,“怎么听起来好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茹毛饮血什么原始人,只知道他们吃人!”话音才落,大迎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捂住嘴,不安地瞅着云舒,若是不了解的,必然无法把这会儿的她和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想到一块。
心头微动,云舒心知又触到了大家都瞒着她的东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快速看了一圈后,去拔马车上插着的箭矢。
她没多少力气,拔两根的功夫,眼尖利索的大迎已经拔下了马车四周插着的箭。
她坐上马车,“走吧。”
只当她骑马累了,大迎也没往别处想,利落地坐上车辕,一扬鞭,疾驰而去。
这会儿,大迎心里乐呵着,寻思着自家姑娘也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种纯善之人,不会想着杀了人还给他们收个尸,不然,她是听令还是不听呢?不听不对,听的话……只恨杀人太快,挖坑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