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侧过身,小海看到颜阙难过地仰起头,听到颜夫人依旧在理直气壮地叭叭:“你和少国师说一声了,本夫人如今生活不便,需要颜阙在身边照顾保护。就先留她在家了。”
回到国师府向云舒复命的时候,小海少见的气哼哼,“姑娘,婢子都快气死了,你还在笑!她这样说,不就是在抹黑国师府吗?”
对于她来说,国师府就是自己的家,容不得任何人抹黑。
“我是突然明白颜师姐为什么能把隐忍的表情做得那么好了。”想着颜阙平日里双眼含泪的隐忍倔强模样,云舒收了笑又问,“颜夫人那么多之后,你是怎么说的?”
“婢子当然见不得她这样给国师府扣帽子,直接回她:颜大姑娘是应该待在家中,但不是因为照顾你,而是因为你未洗清罪名,让她无法走进国师府。”说到这里,小海顿了顿,“姑娘,你说,婢子这样说,落了颜大姑娘和颜夫人的面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久未等到云舒的回答,她偏头一看,云舒已经把盘子里的一扫而光,歪在罗汉榻上睡着了。
心中万般疑惑就此按下,她轻手轻脚地给云舒盖上毛绒绒的毯子,拨旺炭盆里的火,端了空盘子往外退去。
等门帘再无动静,云舒慢慢地睁开眼,揉着小指未节,复又慢慢闭上眼。
颜阙的事情,她是很好奇,但她更好奇小海对她们父亲们下落的漠然无视,她到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云朗他们失踪的前后,所知的一切联系起来后,她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
得到消息的三皇子可不会像小海一样顾忌着她在睡觉,连冲带撞地进了国师府后,比报信的小厮跑得还快。若是不知情的,只怕他是要来寻仇。
“三皇子,少国师在午休……”不等小海说完,三皇子已经风一样地从她身边跃过,朝云舒的房间一跑去。
伞剑抽出三雨,小海略一犹豫,又收了回去,看向跟在后面赶来的人,守门小厮身边穿着藏青色宫衣的,瞧着像是孙天柱身边的小公公?
且说三皇子大喇喇地冲进屋子,才反应过来云舒是个姑娘,但已经迈脚进屋了,对着睁开眼定定地瞧着自己的云舒,往后退似乎也不对,索性硬着头皮,问道:“我没吵着你休息吧?”
“吵着了。”云舒如实道。
不过不是吵着她休息,而是吵着她想事儿了。
愣了一下,三皇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继续向前走,“既然已经吵着了,那就再吵一会儿,借着在天门楼里瘦了的劲儿,你还可以再瘦点。”
对他翻了个白眼,云舒轻轻阖上眼,“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胖?”
想也没想,三皇子脱口而出,“因为瘦了美且健。”
这是什么超时代的言论?
云舒上下打量他健实的身形,扭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被挪到了罗汉榻桌面上的铜镜,皱眉道:“你在撒谎。”
分明,她脸上有些肉的时候比现在要好看些。瘦巴巴的现出骨相,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听她这么说,三皇子尴尬地咳一声,“大家都这么说啊。我一个人说瘦好看是撒谎,难道所有人都是撒谎不成?大家都觉得瘦好看,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胖好看。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不叫你死胖子了,叫你蠢瞎子吧。”
被他插科打诨一阵,云舒一时间有些迷糊,揉揉有点发晕的头。
看她神色有些松动,三皇子赶紧岔开话题,“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让颜张氏自己愿意出狱的?”
闻言,云舒神色古怪地瞥向他。
被看得不自在了,三皇子道:“我那会儿正好不在府上,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颜张氏已经被颜阙领回去了……”
“不在府上。”轻轻地重复这四个字,云舒笑道,“我现在也不在府上,在屋里。”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三皇子觉得头顶发凉,反复思量,问道:“你这都能算到,那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喜瘦不喜胖?那都不用算。逢人就问,到底是你心思深沉还是想挑起别人的痛处?”
“痛处?”听到他的回答,云舒越发困惑了,“什么痛处?每个人都必须承认自己的局限,就算是我,也有学识盲区。也有我做不到的事。为什么你们总要把我当成万能的?我……”
不等云舒把话说完,三皇子隔着桌子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是未来的国师,有些话千万不能随便说。你是万能的,就是万能的!不然,死的不仅是你一个。连我那可怜的太子弟弟也要跟你一起倒霉的。”
越聊,云舒越疑惑了。
拍开他的手,她正准备细问,门外传来小海的声音,“姑娘。”
收回盯着三皇子的怀疑目光,云舒瞥一眼一动不动的门帘,道:“进来。”
小海应声而进,停在罗汉榻前,低眉垂目,“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病情加重,急需一千条一条一尺长以上的蜈蚣入药。”
“一千条蜈蚣?!”三皇子嗤笑出声,“这种事情,让这个弱不经风的死胖子去干?她哪里会抓蜈蚣?”
小海道:“一千条蜈蚣要得急,若是没有国师指引,寻常人怕是抓上一个月也抓不到一千条蜈蚣。”
疑惑地看一眼云舒,三皇子问道:“什么时候要一千条?”
“三天。”
“三天!”
听到三皇子拔高了音量的吃惊,小海把头埋得低低的,“而且,圣上身体欠佳的消息不宜传扬出去,一切只能秘密进行。”
“他前几天还好转了,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御医院那群人到底行不行?”三皇子脸色难看,“一千条蜈蚣,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抓到?!”
两人说话的功夫,云舒已经走到书桌前提笔急书,等三皇子说完,她一张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上了字。
“也不是毫无可能。”拿起纸一面吹干上面的墨渍,一面道,“对外宣称我病了,国师府的人全城寻一尺长以上的蜈蚣。你亲自带人去山里找阴暗潮湿杂草多的地方,挖个坑,往里面倒满潲水,上面再用鸡毛、鸡肠盖着,加上树叶盖上土。第三天早上带着人去刨开土,抓蜈蚣。”
眼看纸上的墨渍干得地差不多了,云舒把纸递给小海,“你亲自安排人,至少去一百个地方埋坑。”
等小海毫不怀疑地接过纸退出,三皇子问道:“三天真能抓到一千条?”
“不一定。”云舒平静地看向三皇子不平静的脸,“按说,要七天,现在只有三天,要是三皇子和太子还能再带人去多挖几百坑,那就更好了。”
眯起眼,三皇子怀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不安好心?”失笑着走到门边,云舒拉开房门,“需要蜈蚣是宫里传来的消息。”
“你没算到?”
云舒被气笑了,“三皇子殿下,我是和你一样的**凡胎。如果一定要说我多你们多些能耐,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就算我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脑中闪过通天风轻云淡的样子,她道:“获得便利的时候总会付出代价,哪能随便使用?”
等被暂时说服的三皇子走出去,云舒上好门栓,换下少国师的衣物,换上一身早就准备好的黑色男装,从后门出去。
才走到门口,看到门边僵着脸站着的大迎,她愣住。
不等她说话,大迎走过来,“姑娘是要逃吗?”
“不。我只有三天的时间。要去确定一件事。”盯着她的双眼,云舒小声安抚她,“这件事,不要告诉小海,三天之内,我一定回来。”
“姑娘带婢子去吧。”久未等到云舒回答,大迎道,“姑娘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婢子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不想再失去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想到大迎的来历,云舒道:“你能保证不和别人通风报信?”
双眼一亮,大迎问道:“只有婢子知道的姑娘的秘密吗?”
无需云舒回答,大迎道:“当然!婢子嘴可紧了!”
“连小海也不能说。”云舒强调道。
“不说不说。”大迎认真地点头,满眼都是得了她和云舒之间小秘密的雀跃,“婢子早就猜到姑娘想出去找国师了,准备了马匹,姑娘会骑吗?”
看云舒一脸怔愣的样子,大迎便知道了答案,又问:“姑娘不会原打算是走路去的吧?”
略一沉默,云舒道:“原打算租马车。”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了。藏在马车里,再瞒过城门守卫……她现在瘦了不少,只要离了京城,就不必担心被发现了。
“国师及其亲眷无令不能离京。”大迎若有所思地道,“姑娘这模样,纵是瘦了些许也容易被认出来,倒不如……婢子会骑马,别人一定想不到只会坐马车的少国师会骑马出城。”
闻言,云舒哑然失笑。
因为同样的原因,她早就想过骑马出城,来回快,或许真能在三天之内赶回来,奈何她从未骑过马,一上马就有可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正暗自感慨着,屋里传出小海的声音,“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云舒站到后门边,扬声问道:“怎么?”
许是听出云舒语气不对,小海并没有推开后门,“婢子就是见姑娘没在屋里,有些担心。婢子已经调动了府里所有能调动的人手,这一去三天……”
“去吧,圣上的事情要紧。我这里有大迎在。”不等小海说完,云舒打断她的话,“圣上的事情,你去办了我才放心,不然,这三天恐怕抓不到那么多蜈蚣。若不是我体弱,本该我亲自带你们上山的。”
门里的人默了默,“姑娘好生养着,婢子定不辱使命。”
看到屋里的人朝自己深深一拜后退出,云舒给大迎使了个眼色,两人快速逃到马房,骑上马跨而出。
听到马嘶声,小海停在国师府门口,循声深深看一眼,对已经集结好的众人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