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师府时,太子已经取水归来,煮好的甘泉水沏入杯中,干缩的茉莉花迅速舒展,散发出泌人心脾的香气。
云舒站在门口,迟迟未动。
太子抬头笑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苦恼?先来喝杯茶,说说。”
微微一笑,云舒坐到桌边,端起他推到面前的茶盏,又放下:“燕国人是食人族吗?”
低头吹茶的动作一顿,太子的深邃的目光藏在水汽后,“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颜张氏称自己的父母是被燕国人吃掉的,这与颜阙所说相合。”说着,云舒便忘了最初的问题,继续道,“如果这是真的,她是不可能帮助燕国细作逃跑的。可她为什么不肯说是谁把她叫了出去?什么人能让她宁愿背上这样的罪名也要护着?”
“要么为名,要么为利,要么,受人要挟。”慢慢喝口茶,太子眯着眼品了品,“今日,我同守泉人闲话几句,倒是听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嗯?”刚才还在说案子的事,一下子跳到旁的,云舒一时间有点呆。
“我要取泉水,他要考我。你猜,他出的考题是什么?”
听到这话,云舒更呆了,“你没同他说是为我取的泉水?”
“说了。结果……”
等半晌没等到下文,云舒催促他:“别卖关子了,快说,结果什么?”
乐于看到云舒心急的样子,太子慢慢地、无辜地道:“结果,他说别人来取,他只出一道题,我得回答三道题才算。”
“过分了!”
眼看云舒气哼哼要去找守泉人算账的样子,太子握拳掩唇低笑,“我觉得他问的问题,甚好。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过来,云舒压着脾气问道:“他都问了你什么?若是故意为难,哼……”
“若要说故意,他应当是故意放水。”欣赏着云舒情绪略有波动的样子,太子适可而止,“头两个问题都是问的你的喜好,我自然不在话下,最后一个……”
停顿片刻,他看着云舒看过来的眼,道:“他问我,你会不会救颜张氏。若是答错了,前两个问题答出来了无效。”
越发好奇了,云舒挑眉问:“你是如何回答的?”
轻声笑着,太子道:“他说,你一定会救颜张氏。”
不必想,太子能把泉水取回来,给的答案一定与守泉人所说一致。
云舒甚是不解,“为何?我并不喜欢她,若是早些年,我还会因为颜阙的关系对她宽厚,现在……”
她嗤笑一声,意味不言自明。
“因为她是无辜的。”收了笑,太子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会以国事为重。”
敛住眉,云舒并不喜欢这样的答案,却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要活着,就必须成为以国事为重的人。
无法理解父亲享受这份殊荣的理所当然,她以为,她要做的合格的国师,应该是另外一种模样。
没听到云舒接话,太子继续道:“我不明白的事,守泉人说,只要你还认你的爹,就一定会救颜张氏。”
眉头皱得更紧了,云舒疑惑,“他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呢?
不待她给出答案,小海已经将青衣姑娘带入了俞园。
听到禀报,云舒淡淡地抬头看一眼小海,从屉子里抽出一张笺纸,递给太子,“我想吃你做的脆皮五花了,这是食方。”
神色莫测地盯着云舒看了片刻,太子接过食方,转身离开时,看了青衣姑娘一眼。
“说吧,怎么回事?”等太子出门,云舒才看向青衣姑娘,话是问小海的。
不等她音落,青衣姑娘已经朝她跪下,“少国师,能不能求你救救夫人?”
不必多想,这位夫人自然是还在天牢里的颜张氏。
显然没想到青衣姑娘会自己抢先开口,小海顾不上斥责她的唐突,赶紧把话接过去,“她叫后溪,是颜府的粗使丫头。她说,她有颜张氏无辜的证据。”
“哦?”轻轻发出一声质疑,云舒神色淡淡,“你刚才还说,她该死。”
闻言,后溪朝云舒用力磕了两个响头,“之前冒犯了少国师,是草民不对,但是我们夫人真的是冤枉的。”
“既然是冤枉的,那你先前为何只字不提?”云舒微笑着,好似能看透后溪心里所想,“你在犹豫,是不是让这个人死了更好。其实,在那一刻,你已经做了决定,因为你向我透露出了她该死的信息。但是,你现在改了主意。来,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轻捏着小指末节慢慢地揉,云舒靠向椅背,“若是再似先前那般糊弄我,后果一定比你想的要严重。”
听她不轻不重得仿佛没有脾气的话,后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再磕一头,“夫人平日对草民很好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逢年过节,都会给些赏银。她虽然脾气不好些,可也是因着大姑娘早夭而受了刺激的缘故,其实,她比很多人家的主母都要好。”
“大姑娘?”云舒疑惑着。颜府大姑娘,不就是颜阙吗?比她长三岁,活得好好的。
后溪直起上身,连连点头,“是的。这是草民有一天在修剪院里杂草时,到了夫人窗下,凑巧听到的。在现在的大姑娘之前,夫人生下了大姑娘。但是才出生不到半个时辰,不哭不闹,断了气,现在的大姑娘,不是她生的那个。只是恰好那个时候被老爷抱了回来,就被夫人当成了大姑娘养着。这是府里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不透风的墙。”半垂下的眸子里闪动异样的光芒,云舒劝道,“除非知情人都能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否则,这就不可能永远是秘密。”
显然对别人家的秘辛不太感兴趣,她转而问道:“为什么说颜张氏是被人冤枉的?谁要陷害她?”
噎了噎,后溪咬咬牙,道:“是谢夫人!这件事,还是要从大姑娘身上说起。现在的大姑娘。”
顿了顿,她小心又快速地偷瞧一眼云舒的神色,见云舒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继续道:“夫人知道大姑娘和谢二公子关系甚好,又气大姑娘不争气,喜欢不敢争取,就暗地里使劲。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和谢夫人有了交情,慢慢的,夫人收到的邀约的条子里,也会有谢夫人的了。”
抬了抬眼皮,云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谢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出身,最瞧不上的,就是颜夫人的作派,定然不会真的与她交好。
后溪不知她心中所想,没人阻止自己,她就继续往下说:“不管心情多不好,只要看到谢夫人送来的条子,夫人就会很开心,精心装扮去赴约……那天,是草民收到的条子,草民私下瞧了一眼,确定是谢府的落款才敢往夫人那里递。夫人挑好给少国师的生辰礼就出去了,但是草民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就跟了过去,结果,看到夫人被人打晕了。”
“谁?”
听云舒问,后溪苦恼地摇头,“不知道,那人蒙着脸,草民也只匆匆看了一眼,怕被发现,就躲了起来,结果,就把夫人跟丢了。”
她巴巴地看向云舒放在膝上的双手,“夫人是被人绑走的,所以,肯定不可能和燕贼一伙的!”
“就算不是她干的,她也在无形之中提供了助力。”一盆冷水下来,云舒浇灭了后溪眼里的希望,“况且,你与她的关系……这个证据是真是假还有待调查。”
“草民敢对天起誓!”不等云舒说什么,后溪右手做出起誓之态,虔诚地道,“若草民说的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嗤笑一声,云舒脱口而出,“若是起誓有用,还需要律法做什么?”
才说完,她意识到这话在大夏朝并不合适,她这个背负着神神叨叨职责的少国师说出来更不合适了。
话音一转,她又道:“誓言的真假,留给阎王爷去断。人间事,自然要用人间的办法,要证明清白,就要证据。”
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后溪却意识到了事情不是毫无转机,赶紧伏身磕乞,“少国师神通广大,一定能有办法为夫人证明清白。只是,夫人身子骨不好,大雪之日诞女又失女,留下了病根……”
话听到一半,云舒便知道后溪未尽之言是什么了,抱起蹿到她脚边轻嗅的白兔子,慢慢给她顺毛。
还想再说什么,后溪看到小海警告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下去,耐心等着失神的少国师回神。
终于,云舒慢慢抬眼看向后溪,“我可以让你去给颜张氏送药送食,甚至可以让你进天牢伺候她。不过,我有个考题。”
无须后溪接话,她盯着后溪继续道:“你们都不能浪费。所有送进去的药和食物,都要吃干净。她什么时候长胖了,我就什么时候让她出来。”
震惊地抬眼,后溪眼中涌现惊恐情绪,仿佛夜里在坟山边看到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让人吃胖,与杀她何异?
见她这般神色,云舒心中生疑,但转念想到这是个以瘦为美的国度,便暂且抛下疑惑,道:“你可以拒绝。不过,以你今日所说的这些话,我也可以怀疑你有意做伪证,把你关进天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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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