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氲。林垂檐疲倦地躺在浴缸里,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
楚稚酒早在他不知不觉中做够了一切,他依旧是按照他之前的人生轨道计划着毁灭一切,只不过如今他选择在一切尚未发生时告诉自己。
林垂檐蜷缩在浴缸里,在水声的掩映下笑一阵哭一阵。
角落里一株藤蔓攀附着洁白的瓷砖,在水汽中微微晃动。
楚稚酒的房间里,少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浮现的画面。青年眼眶发红,神情癫狂,不时自言自语几句。
“又是什么梦吗?”楚稚酒垂眼,心底有种隐隐的不安,就好像他曾经做过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而他自己却忘掉了。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近乎于恐惧,让他不由得烦躁了起来。挥了挥手,画面破碎成无数光点,消失在了空气里。
这天晚上,楚稚酒没有去骚扰林垂檐,只是准备好了早餐,默默在楼下等他,然而等了很久还没看到人下来,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他忍不住推开了林垂檐的房间门。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里一股酒味,地板上有几只空瓶,残留的一点酒液染红了地毯边缘。林垂檐整个人陷在绵软的被子里,睡得很沉。
“……”
楚稚酒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酒瓶丢进垃圾箱,随后走到床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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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酒馆,灯光昏暗,低沉的乐声回荡在氤氲的酒香中。
“好久不见。”
楚稚酒懒懒地掀起眼皮,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的韩岩冲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是不是很多事情开始想不通了?”韩岩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液,将空杯子放到吧台,顺势在旁边坐下,眉眼带笑地望着楚稚酒。
楚稚酒神色冷倦,一言不发,仰头灌了口酒。
“共同的信仰是爱诞生的基础,如果说连你的信仰都无法理解的话,又如何指望他能够同你一起站到世界的顶峰呢。”
“他不需要。”
“哦,是么。”韩岩笑意更盛。“那如果他要求你在他和信仰之间二选一呢。”
楚稚酒的眸光更冷了,半晌轻哼,“他也配。”
韩岩抚掌大笑,望着楚稚酒的目光痴狂灼热。
调酒师将盛满酒的杯子推了过来。韩岩看也没看,端起来尝了口,“技术有进步,萨奇先生。”被称为“萨奇先生”的调酒师默不作声,只是扶了扶帽子表示听到了。紧绷的制服围裙包裹着他肌肉虬结的壮硕身材,绿色纹身爬满了他半张面颊,浸没在黑暗里的金色独眼闪烁着暗芒。
酒馆里不算冷清,穿着紧身长黑裙的女人逶迤而过,地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水痕。头顶山羊角的老人捋着胡须蹲在角落里,几个穿着斯巴达甲片的男人大口撕扯着生肉,身后粗壮的蜥蜴尾巴不耐地甩来甩去。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周围的背景像是电影幕布一寸寸撕裂,悄无声息地燃烧成一地灰烬。一束月光落下,山精野怪消散成烟,只余下神庙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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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垂檐和韩岩联系上的时候,楚稚酒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我们好像不是很熟。”韩岩微笑着。
林垂檐不接他的话茬,只淡淡地和他对视。“时间。”
“什么时间?”
“给我一个时间点。”林垂檐似乎比前段时间又瘦了,身形都显得单薄了。“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韩岩愣了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你能去哪?”
“跟你们没关系。”林垂檐说,“作为交换,我不会再妄图干涉你们的事情,我对接下来所有要发生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我只想最后死的时候不是死在这里。”
“是不想死在这里,还是不想死在楚稚酒跟前?”
“都有。”林垂檐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如果你想让我离他远点,就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如果你不在乎,那就随便,这个时间也不是只有你知道。”
韩岩唇角弧度加深,半晌,他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根钢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纸片被推到林垂檐手边。
林垂檐扫了一眼,折好起身欲走。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很乐意。”韩岩在他身后吹了声口哨,“我真的还挺喜欢你呢。”
回应他的是砰然关闭的咖啡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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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垂檐失踪了。
楚稚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起初他不以为意,直到一星期过去,他还是没能找到林垂檐时,他才觉出不对劲。
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林垂檐的亲生父母毕恭毕敬地站在窗边。
“他没有联系你们?”楚稚酒皱眉。
“从来没有。”
“……”
福利院的窗外是阴沉的天幕,小镇上秋意萧瑟,地上堆积着落叶枯草。
接了个电话,韩岩走到楚稚酒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稚酒点了点头,随后挥了挥手,一行人迅速离开。
对林垂檐的寻找声势浩大,楚稚酒动用了楚家的全部势力,誓要掘地三尺把林垂檐挖出来。他甚至报了警,声称林垂檐是被人绑架才离开了家。
这段日子楚稚酒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每天待在老宅,等着手下寻找林垂檐的结果。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垂檐要离开他,甚至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林垂檐的莫名离开让楚稚酒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戏弄了一般,原本在设想里的一切都成了玩笑。并且渐渐地他开始意识到或许林垂檐是因为恐惧自己而离开的,他无法接受。
转折点发生在半个月后,一则新闻上了热搜,出租屋里发现两具男尸,已经死去将近两个月,死者身份已经难以确定,但即便尸体已经腐烂得不像话,即便只是一瞥而过,楚稚酒还是认出来了那是谁。
怪不得。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他大脑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怪不得凭我之力也没能找到他,原来是已经死了。
“我给了他一个错误的时间点。”韩岩耸了耸肩。“于是他就自杀了。”
“你知道他要走。”
“你不是也知道吗?”韩岩说,“如果那段时间你看到了他的眼睛,就一定知道。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有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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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垂檐的死好像并没有影响什么。世界仿佛还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这一周就要过完了,空气里洋溢着周末的香甜气息。
傍晚,晚霞异常灿烂,路灯刚刚亮起,斑马线上戴着小黄帽的小朋友正手拉手地在老师的指挥下过马路。路那边卖烤红薯的婆婆裹了裹蓝花布巾,这时一枚硬币从拉链松动的腰包里滚落到地面上,她赶紧弯腰去捡,抬头时却看到远处灰尘四起,她将硬币收好,疑惑地挠了挠头,刚扭过头,“砰”地一声,一辆小轿车歪斜着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
尖叫声此起彼伏,被随即而来的巨大轰鸣所掩盖,天空霎时暗了下去,大地开始震颤,裂开一道道数米宽的缝隙,大楼拦腰倒塌,被涌出地面的岩浆吞噬。
绝望的哭喊交织成一片,但没过多久就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怪物咀嚼血肉的动静,在血月之下肆意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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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决定去死之前,林垂檐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再次醒来。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唯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把杜栩也牵扯到了其中。
他本来是一个不习惯麻烦别人的人,但他别无他法。时间已经不够了,他必须得在下一次循环最初就做好一切准备。
白光。
身体像陷入了柔软的棉花堆。
睁开眼,周围是漫天大雪,寂静无声。
林垂檐眨了眨眼,视野一点点清晰。天地倒悬,他正躺在一座巨大的冰湖中央,远处的四周是连绵的山脉,银装素裹,和灰白的天际连成一片。
触感仍未流通,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温水里,抽不出一丝力气。耳畔传来虚无缥缈的乐声,空灵悠长。
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个地方,难道说他已经死了吗?难道这就是一切的终点?
林垂檐闭了闭眼,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鹅毛般的雪花落到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寒冷。雪花散发着微光,渐渐地将他的身体掩埋。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锐响,如凤鸣鹤唳,划过天际。一刹那,林垂檐猛然坐起身,双手撑在身侧。
偌大的冰湖突然裂开一道道缝隙,水面震颤。
林垂檐踉跄着起身,后退两步,刚要离开,脚下一晃,“噗通”一声,他猝不及防地跌入冰凉刺骨的湖水中。
他并不怎么会水,在落水的瞬间,恐惧让他几乎窒息。林垂檐拼命地挥舞着僵硬的四肢,嘴里吐出一串气泡,然而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就在他近乎绝望时,眼前的冰面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他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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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十次重生[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