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神情,开口道:“李公子说,是因你喜欢那颗夜明珠他才决意送你的?”
“南海的夜明珠不同凡响,奴先前听闻时确实赞赏过几句。”
“有何不同?”
“公子,卑妓虽无甚学识,但混迹勾栏不难见到珍宝,其中优劣轻易可辨。”
“我是说,这颗夜明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秋娘垂下了头,想了一会儿才道:
“色泽清润,手感柔和,夜光如银月清辉,有淡淡的海香,是上等品。”
“海香?”宋濂顿了一顿,再问道:“海腥味?”
“不止是海腥味,而是包裹着一点奇香,奴家形容不来,只好称作海香。”
宋濂皱起了眉,“除了你,身边可还有人看上这枚夜明珠?”
她一下子懂了宋濂的意思。“李公子前些日子来吃酒时,阁内客人亦不少,姐妹公子闻其提及夜明珠皆赞赏几句。但真正见过的人,那日房内怕是只有我一个。”
“还有凶手。”宋濂冷言。
秋娘没有言语,疲惫的神情在幽暗的牢房里更显憔悴。
“你不辩解几句?”
“公子言已至此,奴本以为不用多言。若是秋娘犯案,大可不必杀了人又吞下迷药,留人把柄。若是为财害命,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更是不必多此一举。”
宋濂笑笑,“春晚阁倒是个会调教人的地方。”
言罢,他转身慢慢往外走,“不过,如果此乃故意洗清你的嫌疑呢?”
秋娘一惊,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在了杂乱的草墩上。
第二天,宋濂身着便衣进了春晚阁,却没成想遇到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皱眉上前,质问道:“这会儿忘轩兄不在学堂里教书育人,跑到此处作甚?”
孙亦尘一身暗灰色长衫,素朴至极,在一众锦衣公子堆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此刻正站在门内和一小厮交耳,闻言蓦地转过头来,眼底似有惊色,面上倒是刻板严肃。
宋濂可没打算放过他。“记得你以前一向端正自持,可没上这勾栏寻乐的喜好啊。果然回乡之后,没了官袍束缚,不再压抑自我了?”
孙亦尘受不了对方一双圆眼在他身上打量逡巡,侧过身低声道:“此处有命案。”
“有命案和你一个教书先生有甚关系?你一无官职二与案情无涉,大老远跑这来就看一热闹?”
孙亦尘不想理他,“此案不简单。”
言罢便往内堂走去。一旁的小厮又迎上来,领他前行。
宋濂追上去,语气不善,“你何时如此多管闲事了?没你的事,别干涉公务。”
孙亦尘闻言驻足。“你管这个案子?”
“呵,不然呢?让一个教书先生来管吗?”宋濂几乎是冷哼了一声,抬起下颔,懒得看他。
孙亦尘讷讷。“因为知府大人是李道的叔父?”
宋濂冷笑,“哟,知道的还不少。”又皱眉道:“你赶紧离开,免得告你妨碍公务。”
“死者是我学堂教习的妻弟。我今日是受托替他来看看。”
“你一个教书的还管接讼呢?”
孙亦尘沉默片刻,耐心道“受人恩惠总不能冷眼旁观。独子无故被害,家人悲痛,若能帮一点忙,总不忍推辞。”
宋濂只觉脑壳突突跳。他以前在刑部,没少和这位前大理寺少卿抢过案子,这会儿算是报应吗?
对面的人似是自知理亏,眉眼低垂,双手拘谨地笼在袖中,默不吭声地低头站着。这模样气质和以前恍若两人,宋濂心里某个地方泛出怪异的酸涩。
他叹了口气,“如今你竟也为人情奔波了。行吧,见好就收,此事没你插手的份!”
孙亦尘抬头,也不道谢,一双黑亮眸子堪堪把宋濂望着。宋濂心里不禁抖了一抖,这都是啥?他怎么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呢?
无暇他顾多余情绪,他直接绕过孙亦尘,大踏步前行。孙亦尘负手趋步,几步就跟上,他俩便像从前那般,并肩往楼上行去。此情此景,恍若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