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婆的离去着实让我们俩人感到些猝不及防来。
林云升目送小花走远后,扭头看我,开口道:“差点忘了,我骨灰盒的设计图纸还没给你。我不是专业的,图你先凑合看,哪不合适再商量。”
我皱眉回呛道:“你倒是准备充分,图纸都画好了。”
林云升嗯了一声,说托你的福,这段日子有很多时间构思。
我看着她,眉头几乎是拧起来了:“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
大约是看出了我心情很差,她把头扭回去不再看我,只是很轻的笑了一声,短促的气音落在我耳朵里,针扎一般刺的疼。
我愤愤的瞪她好几眼,但始作俑者本人似乎懒得搭理我,她只是靠在沙发上一个劲儿的翻动手机,也不知道那手机上装着多少奏折要她批阅。
看看看,天天就知道看手机。
“我不做。”我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赌气地回了楼上,把自己裹在冰凉的被窝里。
房间很安静,春寒料峭的时节,风却很难从我紧闭的窗户里钻进来。屋子里温暖,干燥,我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
我其实从来没奢求过就这两个月的生活能让她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林云升是很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旁人要费很大劲才能让她转变想法。
我没想让她一定听我的,我只是想尽力让这天来的更晚一些。
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毕竟她以前老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这段日子才好转很多。我可不想看到她总是拉拉个脸。
翻出手机,我愤怒的在林云升的对话栏里敲字:“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不对不对,这话也显得我太上赶着了。
我啧了一声删掉了这句话,又打字:“没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我可以一直陪...”
好肉麻!我很没形象的干呕一声,把屏幕上的删除键按的哐哐响。
啊啊啊到底怎么劝她啊。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愤怒的用头拱那只上次我们两个一起去买的抱枕。
抱枕猪被我拱到了床边上冲着我傻乐,看的我一下没了脾气。
我和它对视了两秒,愤愤的别开目光:“和林云升一样欠揍。”
“我们聊聊吧。”这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林云升倒先我一步发来信息,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吓了我一跳。
我手一抖,那条消息就被删除了。我的视线从输入框转到对方的文字气泡里,她说:“下来吃饭。”
“哦,来了。”我下意识回复道。
消息发出去之后我才看清自己回复了啥,暗骂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然后火速撤回了。
林云升:“?”
我全当没看见,踢踢踏踏的往下走。
一楼飘上来一阵饭香,我一闻就知道有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还算有点眼力见,加一分。”我嘟囔着路过林云升。
她正在拆外卖包装盒的动作没停,闻言挑了挑眉:“你在那嘀咕什么坏话呢。”
我没回她,只是沉默的撕开我面前的那份餐具包装袋,沉默的把筷子伸进糖醋排骨的盒子里,沉默的吃糖醋排骨,沉默的继续吃糖醋排骨,沉默的大吃特吃糖醋排骨。
林云升不大爱吃甜口的菜,清炒更对她的口味,什么白灼菜心啦,清炒油麦菜啦,素的我看见就脸色发绿。
她似乎不怎么有胃口,吃了几口青菜就搁了筷子,掏出手机刷起来。
除了青菜之外,桌上其他两道菜及其对我的口味,我几乎是风卷残云的解决了个干净。撂下饭盒,我满足的靠在沙发背上,眯着眼喝茶。
林云升见我吃完了,笑眯眯的把手机放下,问我:“吃饱了?”
我闻言立马警惕的坐了起来:“干嘛?”
她只是一味的笑,眼睛眯的像只狐狸,停顿了几秒,她说:“聊聊?”
我拒绝:“不聊。”
她也不恼,又说:“聊聊。”
我冷哼一声,仍说:“不聊。”
她念我的名字:“祁月。”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聊聊聊!你要聊啥嘛!”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用手去解缠在一起的两缕头发,任我在那杵着。过了好一会儿,她耷拉着眼皮说:“你好像很讨厌我提起骨灰盒的事情?”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话散在空气里,很快没了声响。
“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我抱起手臂,居高临下的看她。
这家伙,惹人生气了还没什么自觉,仍旧是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气得我牙痒痒。
我开口,语气很硬:“你是我朋友,哪有朋友还活着就给人做骨灰盒的道理。而且...”
“而且?”
林云升略带疑惑的抬眼,等着我的下半句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话梗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郁闷的我直抓头发。
我不擅长对别人说这些话。
林云升还是维持着那个看着我的姿势,我被她盯得烦得慌,话终于是冲出口腔,几乎是被我吼出来:“而且我想一直能见到你!见到活的,会笑的,有温度的林云升!”
不是冰冷的缩在小小的盒子里的林云升,你能明白吗?
大概是我声音太大,林云升僵在原地,发丝从她指间滑落她也没发觉。
“吓着了?”我突然有些懊悔冲着她吼了,虽然表面上每次去鬼屋密室什么的都走在前面,但其实她胆子一向没我大。
我只是很自私的希望胆小的林云升能一直活下去。
死亡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要独自一人穿过漆黑的巷子,亲友只能站在身后看着你走,因为死亡拒绝陪同。
你要抛弃所有人,一个人慢慢的走啊走啊,一直走下去,走到忘记你刻薄的老板,不耐的同事,欠揍的好友,慈祥的亲人,还有盼着你第一声啼哭的爸妈,这场仪式才算完成。
一个人在暂停的时间里走夜路,真的是一件很孤独的事。
林云升的嘴角动了一下,我以为她要说点什么,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没事人一样问我:“明天有空吗?”
见我犹豫着点头,她笑了一下,说:“那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吧,我好久没去找他说话了。”
“谁啊?”我好奇起来。
她眨眨眼,转身留下两个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