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使唤病人干活你!”我可算是找到了可以控诉她的理由,几乎是跳起来伸手指控她。
林云升轻轻拍掉我的手,云淡风轻道:“不洗也可以,就是会一直有一股药的苦味。”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黏在手机屏幕上,估计自己都没察觉到隆起的眉头。
我听到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于是我把脸凑到她面前,大声宣布:“我去洗杯子了!”
林云升被我突然凑近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摁灭了手机。
我嘿嘿的笑,朝她扮了个鬼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拎着我的杯子逃之夭夭了。
这栋房子已经很老了,每次拧开水龙头的时候,都能听到墙壁里面水管有水流动的声音。
我把水开到最大,草草地涮了下杯子,没什么药渣滓了就算结束任务。我这人不大会经营生活,日子凑活着有一天算一天的过。
林云升搬过来后,为了面子我已经比之前讲究很多了。但是还是没能入得了林云升的眼。
自从那天她从我的椅子背后翻出来一条陈旧的染色衬衫之后,她就主动揽下了收拾屋子的活。
她好笑的看着我房间里的惨状,问我:“你这屋子这么乱,就不怕有虫和你一起住吗?”
我挠头:“你怕虫啊?”
她摇头:“那倒不是。”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屋子比虫可怕多了。”
于是从那之后,每次周末就变成了必备的大扫除节日。
林云升乐此不疲,我也乐享其成。
好事成双。
水龙头还在哗啦哗啦的淌水,我看的有点心疼,纠结了半天还是从下面翻了个盆子出来接水,打算留着浇花用。
要不都白瞎我水费了。
水声嘈杂,门的隔音效果也不错,我趴在门上半天也没听出来林云升在干嘛,最后索性放弃了,坐在之前我妈在这放的一个小木凳上,打开了个短视频平台来打发时间。
我漫无目的的浏览,直到刷到了一个小说推文,里面的女主身世凄惨无比,使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林云升。
其实从林云升刚才的反应来看,这通电话大概是她家里人打来的。我想起那天从话筒那端传来的尖利的声音,突然想起那个被我们俩闭口不谈的话题。
林云升最初来找我,是为了订做一个骨灰盒。
为她自己。
我伸手把皱起来的眉头揉散开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
林云升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只是接一盆水的时间,她在我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但积极上进努力逆袭的励志文大女主。
有时候真对自己泪点又低又爱脑补这个毛病挺无语的。
我坐在小木凳上,为自己想象出来的林云升身世几乎痛的要哭出来,暗暗在心里发誓今后一定要对这家伙更好点。
林云升敲开洗手间的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即使是情绪稳定如林云升,也终于忍不下去了。她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一脸要哭不哭的蠢样子:“干嘛这样看我?你欠了一百万没钱还吗?”
我看着她,脑子里又想到了刚才脑补的画面,小小的林云升穿着破烂泛黄的衣裳,小脸脏兮兮的蹲在角落抬头看我,悄悄给自己加油打气说:“加油啊林云升。”
这谁能忍得住!
“林云升!”
感情上来了,主角到位了。我嗷一嗓子扑到林云升身上,树袋熊一样环抱住她。
林云升没我高,整个人靠在洗手台前费劲的支撑着我,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的手机还在外放推文的bgm。
痛,太痛了!
她整个人还是懵的,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推开的动作,但很快就收回了手,任由我在她耳边鬼哭狼嚎。
但她还是阻止了我试图把没忍住落下来的几滴眼泪抹在她衣领上的举动。
林云升你没有洁癖谁信啊?
“所以,”林云升抱着胳膊站在沙发前,“你是在那自己一个人想象我悲惨的身世,所以才哭成那样?”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感觉听到了林云升把牙咬得咯咯响的声音,脑子里没来由的出现了她变形成为图图妈的画面来。
“你轻点咬牙。”我嘟囔着。“牙一会都后悔跟了你了。”
“祁月!”
我吓了一跳,这是我认识林云升以来,她说话声音最大的一次。我揉揉耳朵,觉得其实温柔的人发起火来更吓人。
她把耳朵旁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后面去,怒道:“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对不起嘛。”我自知理亏,这时候也不狡辩了。
林云升看起来还在气头上,我没抬头都能想象到她的表情大概不怎么好看:“想知道我家怎么回事可以来问我啊。”
我尴尬的摸摸鼻子,讨好地笑:“这多冒昧啊,我以为你和你家里,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干净后,重重的把水杯砸在桌子上,长舒一口气。
“我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她揉揉太阳穴,又道:“但是你的脑补能力未免强得吓人吧?”
我干笑两声,示意她继续。
她白了我一眼,这才继续:“其实小时候,我生活很优渥。但是六岁的时候,我被带到现在的爸妈家里了。”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她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嗯,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破烂,贫穷,到处都是山。”
“我记得清楚,爸妈看到我是女孩,本来不想要我的。但是对面说,女伢子是不值钱的,但是你俩留着给口饭吃,养活大了就好了。”
“彩礼钱总归不会太难看。”
我开口:“很苦吧?”
她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还行,跟其他人比起来肯定是不怎么样,但是好歹算是活着。每次吃不饱饭的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就要来找自己的亲生爸妈。”
“那你...”
“没有。”她打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原生家庭在哪个地方的记忆很淡,只记得口音像是北方城市,市里有一个很高很大的摩天轮。”
她看起来有点落寞,我不忍的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找到的。现在网络信息那么发达,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她忍不住抬眼看着我笑了:“你猜我为什么来这座城市?”
我看着她笑,也忍不住笑了:“找到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快了,我找了很多年,后来有线索说应该是在这个城市,我就来了。”
我欣慰的点点头:“你这日子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她笑笑,没接话。
林云升眼神挪到了茶几上的绿萝上,绿萝这些天长得愈发好了,翠绿的叶子冒出来不少。
她说:“但愿吧。”
我说:“你别丧气呀,我可以陪你一起找的。你别看我在年轻人圈子里混得不咋样,那在中老年群体里,我祁月绝对是潮流话题引领者,中老年群体之友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林云升被我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样子逗乐了,她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林云升,说:“谢谢你。”
我嘿嘿的笑,说这有啥。
“不过还是算了。”她摇摇头。“我不想被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我压低声音,神情做作的说:“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林云升没回答我,只是拿起桌上的苹果塞进我嘴里意图堵住我的嘴。
这么一通闹腾之后,感觉我们俩之间的气氛轻松了很多,也不拘谨了。
我挠挠头,看着对面啃苹果的林云升,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有这样一个朋友,感觉真的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