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夕气温骤降,慕容霄整顿了京中军务,带着棉被,冬粮以及一队人马向南而去。
慕容霄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马和江恒并行着。
“将士们真是为您捏了把汗。”
“我都说了,陛下不是那种人。怎么?你们还留了后手?”
“没有,末将不敢擅作主张。”
“嗯!”
慕容霄赴宴那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更有传闻皇帝这是给他摆的鸿门宴,怎知手握重兵的他没有调动一兵一卒,坦然赴宴,最后全身而退。
“听说陛下赐了个绝色美人给您,末将以为您会带着呢。”
“绝色?”慕容霄很不屑:“本候揽镜自赏也不输他。”
“这么说您又把人打发了?”
“恩,看着挺粘人的,还是早点打发了好。陛下赐的人本候也不能拿他如何,只是害本候又破了一笔财,唉。”慕容霄无奈摇头心疼那一箱黄金。
“哈哈哈哈,陛下想赐个美人给您,怎知还害您破财了。”江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可不是,本候就那点俸禄,侯府又不是后宫,哪里能容那么多人,陛下喜欢可以一个个都纳入后宫,本候要都带回侯府,不得鸡犬不宁的,哪管得过来。”慕容霄想到府里如果一堆人整天勾心斗角争宠夺爱,简直头疼,还是清净点好。需要人伺候沐浴按摩,妓馆里大把花招供他松快。
“侯爷是真的不打算成亲生子了?”江恒问道,他很奇怪,慕容霄突然到处宣扬自己喜欢男色。
慕容霄说:“朝中各部对本候虎视眈眈,各个都觉得老子功高盖主,陛下赐了可世袭的爵位,就认为我慕容霄将来要权倾朝野,就要效仿以前的乱臣贼子,叛国造反了。本候要有子孙后代估计都是他们的眼中钉,干脆断了他们的忧愁,别天天揣测。老子孤身一人效忠陛下,安国侯府也就只有本候,朝臣安心了,陛下也安心了!也免得天天祸害一堆无辜女子,为了讨好本候把清白女子往本候府里送,你说是不是作孽?”
江恒自然看得清如今的局势:“安国侯府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就树大招风,侯爷手握兵权,遭各方忌惮,侯爷如此放肆留恋男色,也免得各世家为了您的手中的权利,想尽办法与您联姻。”
“这是其一,其二……瞧你,挂念着家里吧,老婆孩子哪个都放不下。”慕容霄看着江恒,身上穿着夫人亲手缝制的衣服,腰里别着孩子的满月玉佩,怀里还有一个小锦囊装着孩子才剃下不久的胎发,早上出发的时候就心事重重,一路上将玉佩摸了又摸。
“孩子还小,末将有些……”
江恒的孩子才满月,心中不舍是人之常情,慕容霄本来不让他同行,可是这次边境之行事关重大,江恒知道自己的职责。
“让你夫人放心,这次只是巡防,应该不会开战,有空多写家书,让家里安心。”慕容霄说。
“嗯!”江恒点了点头,感激上级的体恤。
“本候才不想让自己陷入你这种牵肠挂肚中,只想孑然一身,驾!”
慕容霄扬鞭策马,尘沙在他身后扬起。
没人知道他到底来自何方,父母是谁,好似突然冒出的一枚瑰宝,只为人间一遭不悔男儿抱负。安尧靖,平战事,海晏河清,百姓长安。
边境,青崖山
青崖山两边驻扎着两国守兵,间隔不过几里,本风声鹤唳,大战在即的模样。但在慕容霄到达后,突然又平静了下来,据探子来报新月国竟然有部分兵力在撤退。
尧靖的守军见到慕容霄又刚好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拍起了马屁。
“这是知道咱侯爷来了,给新月人吓的。怂,都卷铺盖跑了。”
“没错,侯爷神威不战而胜!”
“侯爷神威!”
其他将士也跟着欢呼起来。
本来以为马上就要打仗的,看样子可以过个好年。
慕容霄一脸冷漠,没有被他们的阿谀奉承弄昏头。
他端坐在营帐内,没有说话,这气氛与在场的守军将领们形成鲜明对比,大伙也渐渐收了声,安静地等待他示下。
营帐内安静到仿佛无人一般,慕容霄才开口道:“去查下到底怎么回事?何人下的军令,一共撤了多少兵?”
“是!”
慕容霄拿起桌案上的卷宗翻了翻,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守军主将郑钦和赶紧给其他人投了眼色,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
眼前这人看着虽然年轻,样貌俊美不像什么锋利之人,但一品军候的头衔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都是跟他一起打过仗的人。慕容霄在战场上的绝对压制,让人心中惧怕又带着几分敬畏,见他脸色不对也都收敛了刚刚跃跃欲试的马屁。
慕容霄翻阅着手里的各种账目,卷宗,记录等。非常整齐漂亮,几乎挑不出毛病,连字迹都秀丽工整。眼前这群五大三粗的家伙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种东西。
于是他下令道:“明日卯时,校场集合,全军阅兵!”
“是!”
次日卯时,慕容霄一身轻甲扎着高马尾,站在校场上,微风扬起他的秀发如绸缎一般,衬得他那张严肃俊逸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
“都到齐了吗?”
“还有一些人没到。”江恒也是不敢相信,慕容霄阅兵还有敢迟到的。
过了一会儿一些士兵才姗姗来迟,且慌张地整理着仪容,还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慕容霄勃然大怒,将迟到的士兵全部罚以三十军棍,而让他更愤怒的是江恒的调查结果。
“果真?”
“千真万确,末将已经全部扣下,请侯爷发落。”
“岂有此理,简直胆大包天。”慕容霄拍碎了桌案,双眸气得发红,拳手收紧,关节处咯咯作响。
江恒带着慕容霄到了军营最靠边的一个偏僻区域。两个营帐外跪着一排衣衫不整的士兵,趴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身后的两个营帐里有数十名女子,皆是衣不蔽体。有十五六岁的丫头,也有二十五六岁的少妇,她们个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甚至精神恍惚。
慕容霄只瞧了一眼,便觉得两眼猩红,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他怒火中烧走出营帐,看在帐外跪着的这些人,下令道:“全部拉下去砍了。”
士兵们听到后吓得一个劲求饶:“侯爷饶命,侯爷,这不是我们的意思。”
“侯爷饶命,大半个军营的人都来过这里,这些姑娘是自愿来做军妓的,我们冤枉啊。”
“侯爷饶命,她们都是自愿的,我们都给钱的。”
“自愿?”慕容霄盯着那几名喊冤的士兵怒问道:“如果是你的妻子女儿,你会愿意让她们来军营充当军妓吗?”
“这……”士兵顿时就哑口无言。
“里面这些女子,都是普通百姓的良家妇女,你们身为保家卫国的军人,竟然强征女子来军中充妓?”慕容霄双眸的杀意难以掩饰,他道:“今天你们被本候抓了个正着,本候就先拿你们开刀。放心!一定会有人下去陪你们的。”
那一排士兵被拉到一边,手起刀落直接被砍了脑袋,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
此一举吓得整个军营人人惶恐不安。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来这里快活过,军中本就有军妓,这是一直都有的规矩,如今竟然让这么多士兵丢了脑袋。
“去把郑钦和给本候押过来。”慕容霄拔出佩剑,一副随时准备杀人的气势。
郑钦和听到消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慕容霄面前:“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啊!”
“你就是这样管理军队的?让他们强抢民女充当军妓?”慕容霄质问道。
郑钦和急忙解释:“侯爷有所不知,我们军营里本来是配有军妓的,只是陛下登基后大赦天下,军妓也放了,之后也没有女囚送来,这……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再说了那些女子都是自愿的,我们守这一方平安,百姓们自愿送给我们……我们是给钱的……”
郑钦和面对慕容霄冷若冰霜的脸庞,越说越低声。
“嗯,听说了,一次三文钱对吧?”
无人敢回应……
在尧靖三文钱就够买三个馒头,在这里却能将一个女子折腾到奄奄一息。
慕容霄一脚将郑钦和踹倒,怒吼道:“来人,将郑钦和拉下去砍了!明日将头颅悬挂城楼示众,给百姓一个交代。从今日起,由江恒将军负责守军全部事宜。”
郑钦和吓得趴在地上求饶:“侯爷,侯爷,末将知错了,侯爷饶命,请念在末将这些年驻守边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您不能就这样处决了我呀。”
“哦?”听起来这意思是觉得慕容霄还不够资格能直接处死他。
慕容霄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走到他面前轻蔑一笑。
“你看本候能不能?”
顷刻间,一阵银光闪过,剑起剑落,郑钦和就身首异处,人头混着泥沙滚到了一边。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慕容霄的剑,郑钦和人头落地了。
慕容霄下令将那些女子妥善安置,寻找家人后送回家去,并辅以银钱作为赔偿。虽然他知道这已经是无用之功,可是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一些。他顺着这条线彻查,这一查才晓得短短半年数量惊人,竟然有数百名女子因此命丧军营,慕容霄无比震怒。
“没想到边境能乱成这样。”
江恒把真实的账目递到慕容霄眼前。原来朝廷拨下来抚恤边境百姓的款项也都被吞了个一干二净,可想而知这附近的百姓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明日起将账目整理出来,看看还有多少能分给百姓。我们带来的冬衣和军粮也适当发一些。”
“是!”
“本候需要写份奏折回禀陛下这边的情况,你……”慕容霄看了眼江恒,他腰间依然挂着孩子的满月玉佩,已经被摸得水润发亮,他本想把江恒留在边境,可想到他家里襁褓中的孩子,还是算了。
他又写了一封书信把自己另外一个副将秦熠晨调派了过来,这里山高水远,必须得有个自己人驻守,不然如此作乱朝廷竟然能毫不知晓,边境百姓不得安宁,军队作风涣散,一击即溃是必然。
腊八后秦熠晨快马加鞭赶到边境,二十岁的少年一身银色铠甲腰间一把长剑风尘仆仆。别看他年纪轻轻,已经跟着慕容霄打过不少战役,是一把助力好手。
秦熠晨饱读诗书,又能文能武,不像一般武将一般冲动,又有军队管理经验,是除江恒以外,慕容霄能想到的最佳人选。
“参见侯爷!”
“一路辛苦了!”
“末将不辛苦,京中军务已经安顿妥当,侯爷放心!”
“嗯,你办事本候放心,日后驻守边境就交给你了。”
“是!”
秦熠晨说话中气十足是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带着满满的自信和激情。慕容霄十分赏识,他挑眉看了下江恒,调侃道:“看到没有?年轻人!”
江恒知道慕容霄是考虑到他家里的情况,所以才让秦熠晨长途跋涉来接替他,这番心意他记在心里,点头示好:“侯爷,机会就应该留给年轻人,末将这有家有口,上有老下还有小,要是常年不在家,我不放心,就有劳秦兄弟了。”
“江兄多虑了,我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里为国家效力都是一样的。”他这情况简直和慕容霄如出一辙,要不是皇帝让慕容霄年后一定要回去,估计他就亲自镇守了。
不久,探子回报,新月国太子下令封锁边境休战,已有五万大军撤回,此刻正在边境布防整顿。
“哦?这个太子有点意思。”慕容霄看着手里的密报,有些意外。
按理说,那一战虽然新月输了,但他们损失惨重也只把新月逼退至青崖。尧靖内斗新皇登基的消息他们一定已经得知,竟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个追击,而选择了休养生息,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慕容霄将密报收起,叹息道:“边境的百姓太苦了,恐怕新月那边亦然。边境战况连连,两国百姓民不聊生,看来这个太子不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
一名守将说道:“听闻新月太子仅舞象之年,十分受百姓爱戴,新月国主有意在他及冠之时就提早传位。”
“他爱戴百姓,百姓也自然爱戴他,此次他能在优势局的情况□□恤百姓选择休战,一是有这个自信,就算让我们得以喘息也不惧怕,二是真心考虑到黎明百姓的疾苦,战乱连连瘟疫不断,你看我们这什么情况,他们那边估计半斤八两。”
慕容霄顿时对这个年少的太子有了极好的印象,他能考虑到这些,是新月百姓之福,“此太子未来不可估量。”
慕容霄又担心了起来,此人这大约就是将来萧珹的对手。现在的新月国主是个病秧子,无才无能还是个耳根子软的无主见之人,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儿子。
“新月国只有这么一位皇子,还是皇后嫡子,这生来就是太子命,不像我朝皇子众多,陛下要披荆斩棘才能坐上龙椅。”那名守军在边境多年,听到新月国的消息自然多一些,他这话一出,慕容霄立刻变了脸:“慎言!”
议论皇帝,谈论储位都是死罪,边境守军常年远离朝堂,规矩上松懈了一些,说话没有个把门的,被慕容霄这一提醒,也立刻知错道:“是!末将言错,我们陛下是天命所归,先皇托国的不二人选,与新月国那乱七八糟的情况不一样。”
另外一位守将打听过这位太子,他担忧地提醒道:“侯爷,末将听闻这位新月太子自小天资过人,武功兵法都不可小觑。”
秦熠晨看守将这幅怕死样,有些不痛快了:“新月那太子才多大,瞧你们一个个怂的。我们侯爷十八的时候已经是统领一方的将军了!如今我们侯爷已经这把年纪,还怕一个黄毛小子不成?他敢打过来,就让他知道下我们的厉害。”
慕容霄无奈这些粗人讲话不会拐弯,“不管怎么样,加强固防,不可懈怠!”
“是!”
“侯爷,那我们回朝吗?”江恒小心翼翼地问,他手里摸着孩子的玉佩,靠近年关,他的思乡情更切。
“想老婆孩子啦?”慕容霄问。
江恒不好意思没有说话,慕容霄冲他点头笑道:“嗯,巡视后回京,说不定还能来得及过年。”
紧赶慢赶还是赶在除夕之夜才动身出发,慕容霄带着一路人马回京复命。
“走小路吧,快一点,还能赶着正月里给皇上拜年,讨个赏!”慕容霄想着赶紧回去,除夕之夜也不休息,抄着青崖边上的近路往回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看到江恒这归心似箭的样。江恒那一家子都等着他过年。
而他自己回了侯府也就是那些人,好吃好喝的整一些就回屋睡大觉,总不能大过年的还去妓馆找乐子。正月再选一日进宫给皇帝拜年,然后等到十五开朝,这段时间是他最无聊的时候。
回程的这条小路虽然近,但十分狭窄,并排只能通过两匹马的宽度。上面就是青崖山顶,如果有偷袭这里将是绝佳地界。慕容霄警惕着提醒大家走快一些,过了青崖这块模糊地界才完全进入尧靖境内,会安全很多。
“侯爷,前面好像有个人躺在地上。”江恒看到路中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具尸体。
“小心点,看看什么情况。”慕容霄示意他下马查看,这条窄路上横着一个人实在太碍事了。
江恒下马后提着灯笼照了一下,此人应该是从高处落下,刮到了树枝,身上有多处伤口,头部受伤严重流了很多血,江恒摸了摸他的脉搏和呼吸。
“侯爷,人还活着,只剩下一口气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就这么奄奄一息丢在路边铁定是死路一条,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慕容霄做不出来,此地不宜久留,他下令道:“将人带上,让军医能救就救,好歹是条人命。”
“是!”
江恒小心地将地上的人抱起,招呼军医拿担架过来,一张惊艳的面容从慕容霄面前一晃而过。
“等等!”他眼前一惊,抢过一盏灯笼好好地照了一下,暖黄色的灯光把那人苍白的面容照得温润玉如。
江恒见慕容霄盯着看了半天,不解地问:“侯爷认识此人?”
“不,不认识,快让军医好好医治。”
慕容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仔细看那人衣着华丽布料十分讲究,身上有很多细的小伤口,头部伤势看着最严重,应该是从崖上落下,被树枝划伤所致。
随军的军医连忙将人抬上马车设法医治。
慕容霄抬头望向青崖山顶,晴朗的夜空,高耸入云的山崖,有那么一刻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侯爷?侯爷怎么了?”江恒看着他有些不对劲。
慕容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有一种刚刚从九霄云外遨游回来的感觉,他笑着说:“除夕之夜天降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