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酒 第3章 第3章

清晨的山顶，寒风裹挟着凉意，风里夹杂着新鲜的松香，将游鲤礼披在背后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她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目光凝视着东方。顾临川站在她身后，镜头对准她的背影，等待日出的那一刻。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姑姑说，苍山的日出像一杯刚调好的酒，第一口总是最惊艳的。"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云层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游鲤礼转过身，冲他笑了笑："准备好了吗？"

顾临川没有回答，安静地调整相机焦距。取景框里，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积雪的山巅，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光辉。按下快门的瞬间，第一缕阳光精准地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脸上。

她的剪影与十九峰重叠，晨光为她镀上金边，恍若白族传说中守护苍山的雪山神女。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她，比日出更值得记录。他按下快门，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真美。"她轻声感叹，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

顾临川放下相机，走到她身边："是啊，真美。"

两人并肩而立，短暂缄默 ，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忽然，顾临川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你看，那上面有字。"

两人怀着好奇走近细看，石头上刻着两个东巴文字："追云"和"栖云"。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这是……"

"看字迹，'栖云'应该是姑姑刻的，"她轻声解释，指尖抚过石头上斑驳的刻痕，"但'追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这字迹较新，边缘还残留着青苔刮蹭的痕迹——分明是近年有人续刻的。"

顾临川沉默片刻，又问道："是老周吗？"

"或许是吧。"她点点头，目光落在石头上不愿移开，神色间闪过一丝落寞。"姑姑走后，老周一直照顾我。他说，这是他对姑姑的承诺。"

顾临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举起相机，将这一刻记录下来，她的侧脸与刻字交叠，仿佛承载着一段未说完的、深沉而动人的故事。

回到酒馆，游鲤礼还沉浸在山顶日出美好的氛围中，小满笑嘻嘻地凑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阿姐，今天有人来打听你的酒馆。"

游鲤礼愣了一下："谁？"

"一个外地人，说是想买你的调酒配方，"小满撇撇嘴，"我看他不像好人。"

顾临川皱了皱眉："需要我帮忙吗？"

游鲤礼摇摇头，笑道："没事，我会处理的。"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时光的缝隙里溜走，整理好清早采的植物做成酒和糖油，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这才反应过来，从早上到现在，自己还一口东西都没吃呢。她跟小满交代了几句，让她帮忙看店，打算去打包一点吃的，回店里一起吃。

前脚刚踏出门时，就碰到顾临川迎面走来。 " 好巧啊，出门吗？"

" 肚子饿了，去买点吃的。 " 她抬眸看着他，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解释道。

" 那方便捎上我吗？正好我也饿了。 " 顾临川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眼里满是期待。

游鲤礼看看身后正在打扫的小满，为难的想要开口拒绝，可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顾临川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小满看她无奈又为难的模样，赶忙凑上前，脸上挂着俏皮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阿姐，你只管和顾先生去逛，店有我看着呢。保证把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来的客人我也能招呼得妥妥当当，你就放心去吧！"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边说边推着游鲤礼往外走。

" 辛苦了，那我晚一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告别小满，两人同步走出店里。

傍晚的古城集市热闹非凡，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摊位上摆满了五彩斑斓的商品。游鲤礼带着顾临川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不时停下来品尝地道小吃。

"这是烤乳扇，里面卷的是玫瑰酱。"她将一根乳白色的小串递给他，"尝尝看。"

顾临川接过烤乳扇，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玫瑰香在口中弥漫。他下意识举起相机，对准她满足的笑脸，按下快门。

"记录烟火人间呢，没拍你。"感觉到女孩又要'发难'，他率先笑着回答。

两人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手工艺摊。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专注地雕刻着一块木头。顾临川蹲下身，老人手中的杜鹃木已初现'花'字轮廓，刀刃卷起的木屑带着苍山松脂的清香。

"这是东巴文，"游鲤礼轻声解释，"每一个符号都有特殊的含义。"

"阿礼！"刘阿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提着一篮新鲜的蔬菜，"你怎么在这儿？这小伙子是……"

游鲤礼转过身，笑着挽住阿奶的手臂："阿奶，他是周叔家的客人，我带他逛逛集市。"

刘阿奶笑眯眯地打量顾临川："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跟我们阿礼站一块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的很嘛。"

游鲤礼脸颊瞬间泛红，轻轻推了推阿奶："阿奶，您别瞎说，人家就是来旅游的。"

顾临川嘴角含笑，没有说话，目光不自觉落在游鲤礼泛红的脸上。阿奶又聊了几句家常，便告辞离开。

等阿奶离开后，游鲤礼还在为刚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脸颊绯红，眼神闪躲。

顾临川看着她耳后一缕碎发粘着苍山松针，忽然想起清晨她俯身采摘月光草时，指尖也这样不经意掠过耳畔。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其实，阿奶的话也不全是瞎说。你看，我这玉树临风，你又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站在一起，可不就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嘛。"

游鲤礼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本的窘迫也在这轻松的氛围中消散了不少。

＂时间不早了，你是要回小筑休息还是去我那儿再坐坐？＂游鲤礼紧了紧外套，看着顾临川说道。

＂我送你回去吧。＂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柔地看向她，目光里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一路上，偶尔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而过，而他们却走得极慢，像是想要将这片刻的美好无限延长。

＂阿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满从吧台后探出头，满脸好奇。

游鲤礼这才回过神，意识到竟已到了酒馆门口，她轻咳一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解释道：＂外面风大，逛着逛着就想着早点回来了。＂

顾临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笑着对小满说：＂今天多谢你照顾店里，游小姐带我逛得很尽兴。＂小满看看游鲤礼，又看看顾临川，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酒馆打烊后，两人坐在吧台边，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酒馆的木质墙壁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吧台上摆放着各种调酒器具，折射出细碎的光影。

角落的留声机里，传出轻柔舒缓的音乐，和着酒香，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氛围。游鲤礼手里握着一个雪克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

"今天心情怎么样？"她笑着问顾临川。

"还不错，"他靠在吧台上，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尤其是看到你调酒的样子很放松。"

她轻笑一声，将几种液体倒入雪克杯中："那这杯'晨曦'应该很适合你。"

她将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杯中的液体分层渐变，上层是淡淡的金色，下层是清澈的蓝，仿佛苍山洱海的晨曦被装进了杯中。

他抿了一口，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基酒选用的是苍山雪水蒸馏的金酒，再搭配上柠檬花、柠檬皮和白茶制作而成。

刚入口的时候带着柠檬花香和淡淡的白茶香气，最后柠檬皮散发出来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清晨露水的凉意。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山顶，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怎么样？"她撑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

"很温暖，"他睁开眼，目光与她交汇，"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芳香四溢，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她笑了笑，转身从酒柜深处取出一个个老旧的陶罐："这都是我的宝贝，春天的桃花、青梅，夏天的玫瑰、杨梅，秋天的桂花、石榴，冬天的拐枣、甘蔗。"

她把陶罐一字排开，接着说道，＂来，尝尝这四季的馈赠。＂她先打开了装着杨梅酒的罐子，馥郁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倒了两杯，递给顾临川一杯，＂夏天的杨梅，最是酸甜可口，酿成酒，就把那份热烈和清爽都留住了。＂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不禁染上一抹忧伤，轻声喃喃：＂这些酒啊，是我和姑姑一起酿的。＂

＂姑姑说，不同季节的酒，代表着不同的生活态度。春天的酒要带着希望，夏天的酒满是热情，秋天的酒蕴含着收获，冬天的酒则是温暖的慰藉。＂

她拿起装着桂花酒的罐子，轻轻晃了晃，＂这罐桂花酒，是姑姑最得意的，每年秋天，我们都一起在院子里收集桂花，再酿成这满是秋意的佳酿 。＂

"其实"她突然开口，"当年我大学毕业后，是有机会留在大城市工作的。"

他愣了一下："那为什么没留下来？"

"因为一场大火，"她低声说，"当时家里的房子被烧毁了，是摊主们帮我重建的。那时候我才明白，这里才是我的家。"

"那些摊主为什么会这么帮你？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吧。＂他好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因为从前，姑姑也是这样帮助大家的，现在姑姑走了，大家看我孤零零一个人，所以都会搭把手。"

顾临川心头猛地一颤，原本随意搭在吧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那你后悔吗？"

她摇摇头，目光依落在酒杯上："不后悔。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留在那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总觉得，自由不是一直往前走，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 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想起姑姑酿酒时专注的神情，那些承载着四季与生活态度的酒，就如同她此刻的选择。

停下脚步，并非放弃自由，而是在熟悉的地方，在身边人的陪伴中，找到更深刻的人生意义。

"可停下来，会不会错过更多风景？" 顾临川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实在难以割舍对远方未知风景的向往。

＂我曾经也觉得远方才有无限可能，但经历这些后发现，错过的风景或许只是想象中的美好，而眼前实实在在的温暖与支持，才是生活的真谛。就像姑姑酿的酒，每个季节都有它的故事，错过了当下，就品尝不到这份独特。＂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顾临川，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让他看到自己内心的笃定。："只有停下来，才能看清脚下的路，和身边的人。在这里，我收获了大家的帮助与温暖，这远比错过的风景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