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酒 第4章 第4章

＂阿姐，刚刚刘阿奶来过了。＂小满嘴里塞着油条，含糊不清地指着一大袋子新鲜瓜果蔬菜说道。

＂给钱了吗？＂游鲤礼拢了拢耳后的头发，语气透着焦急。

＂阿奶什么脾气，阿姐你不知道啊？我每回给她都不要。＂小满咽下一口豆浆，差点噎到，拍了拍胸口才顺过气来。

＂那行，我要是碰到她了我给。＂

＂阿姐，一大早你着急忙慌的去哪儿？＂小满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询问。

＂和顾先生约好了，今天带他去逛街子天。＂游鲤礼顿了顿，语气轻快，＂你要去的话，也把你捎上。＂

＂我才不去凑热闹呢。＂小满乌黑发亮的眼睛转了转，心里暗暗想着，＂街子天什么时候不能逛啊，阿姐要是有心让我去，怎么会临到跟前儿才说？还是不要去当电灯泡的好。＂嘴上却笑嘻嘻道：＂我还得琢磨新设计呢，你们去玩吧。＂

游鲤礼和顾临川在约定地点碰了面。今天的顾临川打扮得有些特别，上衣依旧是游客标志性的冲锋衣，干净利落，却又在细节上暗藏心思。

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根根分明，多了几分平日少见的精致。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淡淡的木质调，像是雨后森林的气息。

游鲤礼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却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今天还挺讲究的嘛。＂

顾临川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微扬：＂入乡随俗，总不能给游小姐丢脸。＂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里仿佛生出许多跳跃的小泡泡。

一路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影。游鲤礼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鹿，踩着那一片片跳跃的树影蹦蹦跳跳。她看似不经意地偷偷瞥向顾临川，眼中满是好奇的探究。

＂街子天真的有那么热闹吗？＂顾临川笑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当然啦！＂游鲤礼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流，顾临川忍不住举起相机，捕捉她眉飞色舞的瞬间。镜头里的她，笑容明媚，仿佛连阳光都格外偏爱她几分。

到了街子天，集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烤乳扇的奶香、炸洋芋的焦香、米线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走，我们先去尝尝烤乳扇！跟上次吃的不一样，这家可是我的私藏店铺。＂游鲤礼轻车熟路地穿过人群，顾临川跟在她身后，偶尔被人群挤得靠近她，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轻轻碰到一起又快速分开。

游鲤礼愣了一下，心跳莫名加快，却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继续往前走。顾临川也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摊主是个中年妇女，见到游鲤礼，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阿礼，今天带朋友来啦？＂

＂是啊，阿婶，给我来两份烤乳扇，多加点玫瑰酱！＂游鲤礼笑着回应，转头对顾临川解释道，＂阿婶的烤乳扇可是街子天的一绝，你待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顾临川接过烤乳扇，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玫瑰酱的甜香与乳扇的奶香完美融合，口感层次丰富。

他不禁称赞：＂这一回比上一次的口感更浓郁，玫瑰酱的味道也更突出，确实好吃！这和我之前在其他地方吃的奶制品味道都不太一样。＂

游鲤礼得意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兴致勃勃地回应：＂那当然，大理的烤乳扇用的是本地鲜牛奶制成的乳扇，再配上甜而不腻的玫瑰酱，别处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味道。有些地方的奶制品可能更偏向醇厚浓郁，我们这个则是酥脆与软糯共存。＂

两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游鲤礼化身导游，每到一处摊位，都会停下来给顾临川介绍当地的特产和风俗。

顾临川则像个好奇的学生，时不时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瞬间。

＂这是金雀花，春天才有的。＂游鲤礼指着铁锅里滋滋作响的蛋液，金黄花苞裹着澄黄油膜滑入锅中，"刺啦"一声腾起带着花香的雾气。

接过油纸包时，她指尖沾了点蛋液。顾临川递上手帕，靛蓝棉布上还浮着衣领的木质香。"小心烫。"他虚虚托着她手腕，像捧着刚出窑的瓷器。

两人吃过金雀花摊鸡蛋后，路过一个水果摊，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新奇的水果，绝大多数顾临川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顾临川指着一堆紫红色的果子问道。

＂这是酸角，酸甜可口，可以泡水喝，也可以直接吃。＂游鲤礼拿起一颗递给他，＂尝尝看。＂

顾临川接过酸角，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味道很独特。＂

游鲤礼笑了笑：＂还有这个，叫羊奶果，口感像葡萄，但更甜一些。＂

正说着，人群突然一阵拥挤。银铃耳坠的脆响淹没在喧闹中，游鲤礼回头时发梢扫过举着相机的手——快门声与心跳声同时炸响。镜头里是她回眸时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耳坠上的银铃在风中轻颤。

"顾先生！"她拨开人群跑来，绣着山茶花的衣摆掠过他手腕，带着金雀花的甜香。他收起相机轻笑："刚才那道光，像给你戴了顶碎钻冠冕。"

她抬手碰了碰并不存在的冠冕，银铃在耳畔轻晃："顾先生这比喻，倒像在拍婚纱画报。"说完自己先红了脸，快步走向旁边的银饰摊。

＂你看这个，小满之前做过类似的款式，她做手工可厉害了。＂她假装若无其事地介绍起来，倒显得刚刚害羞脸红的不是她。

银铃手链在她指尖轻晃："小满总说这些铃铛..."话音戛然而止，银链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相机背带。

顾临川俯身去解，冲锋衣领口的木质香忽然清晰可闻。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周围的喧闹声似乎也渐渐远去。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意外的缠结吸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

"这是??？"他指尖抚过铃铛内壁的刻纹，相机带随着动作摩挲她手腕，"那日山顶石头上..."

＂别研究刻纹了，先解开吧。＂

解缠结时，游鲤礼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东西，而顾临川也面露惊讶，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尽力保持平衡，却还是一个踉跄，游鲤礼的发丝就勾住他背包带，两人在拉扯间撞翻一旁的金雀花摊。

＂阿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情侣嘛，缠就缠在一起了。＂卖金雀花的阿叔一边拾起掉落的金雀花，一边佯装不悦地说道。

“阿叔，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劲儿道歉，最后买下了那堆掉落的花，看来，晚上要加餐了。

提着花走到一个生皮摊前，游鲤礼停下脚步，瓷盘里码着晶莹剔透的猪皮，边缘微微卷起焦痕，像是落在雪地上的枫叶。

摊主阿叔正在用稻草燎烧猪皮，青烟裹着松香腾起，橙红火苗爬过皮肉发出"噼啪"轻响。

"敢不敢试试生皮？这是白族火烧猪的传统做法，猪皮经稻草炙烤到半透明，肉质带着松木香。"她拈起竹筷轻点蘸水碟，"要配着梅子醋和野花椒调成的蘸水才够味。"

顾临川看着红褐色的蘸料里浮着碧绿花椒，喉结动了动："生吃？"

"怕了？"紧接着，不容顾临川回应，她便夹起一块生皮，蘸水在碗沿轻刮的瞬间，指尖忽然被相机背带勾住——银镯缠上了他的尼龙带扣。

她慌乱抽手，镯子"叮"地撞在瓷碟上。"小心..."顾临川伸手去接坠落的竹筷，指节擦过她手背。

生皮最终落进他掌心。顾临川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咬住，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指尖。

"酸辣里透着松香，"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目光却锁住她泛红的耳尖，"游小姐推荐的，果然特别。"

顾临川忽然将梅子醋推到她面前："要不要试试蘸这个？"

游鲤礼抓起梅子醋瓶子掩饰心跳，琉璃瓶映出他得逞般的笑意。"要、要配这个才正宗。"

两人吃完生皮，仍沉浸在刚才奇妙的味觉体验和些许微妙的氛围中。顾临川回味着口中酸辣与松香交织的独特滋味，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游鲤礼泛红的耳尖上，心尖似有羽毛轻拂，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游鲤礼轻轻舒了口气，试图让自己从那有些羞涩又愉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抬眼四望，正瞧见不远处稀豆粉摊前围了些人。

这时，远处传来稀豆粉摊的吆喝：＂最后一碗咯——＂

她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小跑着把顾临川甩在身后：＂快点，再不去就吃不到了。＂

她冲着老板叫了两碗稀豆粉，稀豆粉是用豌豆磨成的糊，配上辣椒油、花生碎和葱花，香气扑鼻。

＂这是稀豆粉，大理的早餐必备。＂游鲤礼解释道，＂趁热吃，特别香。＂

顾临川忽然用竹筷尾端轻点她手背："游老师教学这么认真，学费该怎么付？"

她突然舀一勺喂他："学费就是...教我怎么用相机拍食物。"

顾临川笑着答应，咽下她喂来的那一勺，豆香浓郁，口感细腻，辣椒油的香气在口中蔓延。

游鲤礼低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轻声说道：＂其实，街子天不仅仅是一个集市，它更像是一个纽带，把大家的生活都连接在一起。无论是摊主还是游客，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

顾临川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不仅仅是一个调酒师，更像是一个生活的诗人，用她的方式讲述着这座古城的魅力。

回到酒馆，小满正坐在吧台后整理账本，见两人回来，立刻凑上来八卦：＂阿姐，今天逛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游鲤礼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就你话多！快去做饭，顾先生也一起吃。＂

小满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进了厨房。

晚饭后，顾临川坐在吧台边，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游鲤礼端着一杯刚调好的酒走过来，递给他：＂尝尝，这是我新调的＇街子天＇。＂

紫玉萝卜做成的基酒撞上苍山雪水冻成的冰球，游鲤礼转动杯壁，薄荷叶点缀在一旁，清新的气息混合着酒液香气，"这薄荷叶是刘阿奶今早送来的，新鲜着呢。"

他接过酒杯时袖口掠过吧台，苍山松木香混着紫玉萝卜的清香，＇街子天＇酒液中带着淡淡的水果和草本香，甚至有点雨后泥土的气息。

游鲤礼笑了笑，坐在他旁边，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生活就像这杯酒，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数的故事和情感。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发现其中的美好。＂

小满这时也凑了过来，抢着说道：＂我就说街子天有意思吧，阿姐带顾先生这一趟，又是吃又是看的，还差点走散，这故事都能写成书啦！＂

＂说不定以后顾先生拍的照片里，街子天就成了大家都向往的地方。而且啊，我觉得街子天的热闹不仅仅是东西多、人多，还因为大家都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在那儿，就像阿姐调的这杯酒，各种味道融合在一起，才这么有滋有味。＂

顾临川听着，笑着点头：＂小满说得还挺有道理。＂

转头温柔地对上游鲤礼：＂游小姐，今天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大理，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喝着手里的桂花酒，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夜色渐深，酒馆的灯光温暖而柔和，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了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三月街子长又长咯，金雀花开等情郎..."屋外不知何处响起白族调子，这充满韵味的歌声仿佛又唱响了新故事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