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记 第9章 暴走的班主任

完了，终于还是东窗事发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回到化身守夜人的那个早晨。“荧光棒”密谋始于三人：李楠、王路严和赵北辰。

部署策划时，这本应该是天作之合：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提供了稍纵即逝的商机；赵北辰和李楠经常在周六离校，对周围很熟悉，辗转觅得了便宜的荧光棒货源；王路严往来穿梭分发给各据点，并管理账目；这甚至牵扯到了陆志良，他是学生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面作保。

四人有实验班光环加持，追随者众。散布在各个班级的学生会成员是满天星，成为最佳分销点，有力地支撑起整个生意。

就这样，他们构建了荧光棒小帝国…

在今晚之前，实际的生意比预料的还要顺利，堪称完美！

就在刚刚，讲话的年级主任对高一的荧光棒起疑后，以雷霆万钧之力展开了行动。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学生会、锁定了实验班。王路严抛头露面，首当其冲。而直觉则告诉高明班主任，王路严不是惹事的那种学生。他的同桌——赵北辰嫌疑最大。

路灯下，师生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三个大字：大意了！

“说吧，谁的主意，都是有谁参与其中，谁带的头，你们两个，谁先交代？”一段乱喷后，班主任的怒火得到暂时的宣泄，恢复了温文尔雅的表象。他整理一下衣领，挺腹更挺胸，手插入合身的裤子口袋，审问道。

呃呃…风险终于爆发了。从何说起呢？

赵北辰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小大人一般慨然长叹一声，笑着开口道：“这个美妙的想法，是我们商量出来的，也是回应时代的呼唤。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让文艺汇演溢彩流光，为国庆尽一份心意，为祖国母亲庆生。”

他还没有认识的问题的严重性。

听到这冠冕堂皇的借口，班主任鼻子都快气歪了，简直给气笑了。他冷哼一声，看他继续表演。

王路严竟还有一点不死心。他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勇气，开口道：“老师，您真是为操场上的荧光棒来路，发这么大的火吗？”他的问题，更多的是出于好奇。青苗高中，从未明文禁止荧光棒交易啊。

但在班主任听起来，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味道——简直就是挑衅！

他刚刚平息的怒火，瞬间更旺了，窜起一人多高的火苗。他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悍然伸手戳了一下王路严的肩膀，问道：“除了私自贩卖假冒伪劣来路不正的荧光棒，你还瞒着我，干了什么？你还想搞个什么大新闻！？”

王路严语塞。

“青苗高中这座小庙是不是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要不是脚上两只破鞋拽着，你们是不是都要打算飞升上天，位列仙班了？”

班主任把多年批评学生积累的技能稍稍发动了一下，实力恐怖如斯！他说道动情处，手舞足蹈，几乎要为自己鼓掌——我可真是舌灿莲花。

王路严哑口无言。见微知著，小事化大。他瞬间被秋风吹得万分清醒。他尽量微不可察地撸下手腕上的荧光棒，放到口袋里。

这就是罪证…

赵北辰搓一搓双手，好像将逻辑链条捋直一般，聚焦这件简单的小事，沉声道：“老班，这只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小本生意，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实在是当不起假冒伪劣这四个字啊…”

这都是从正规小卖铺进的货。

班主任杀红了眼。对他来说，赵北辰就是负隅顽抗，不知悔改。

“你们算哪门子的经营？有营业执照吗？谁给批的？青苗高中是你经营的地方？全县人民能答应？往小了说，你们是投机倒把。往大了说，就是走私！！”班主任天然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目光如炬，格局大开。

他持续性高强度输出，唾液横飞。

赵北辰无言以对，败下阵来。执照和手续，是不可能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一根棒棒而已，难道要惊动工商局？

班主任见两人似乎面有不忿之色，一改策略，掏出手机，口气温和说道：“北辰，你的成绩，可是有机会冲刺清华北大的！老师们包括我都很看好你。你父母把你送到学校，是为了让你们来干这些？”

他做出联系父母的架势，步步紧逼。

逐一分化，各个击破。王路严听到弦外之音，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成绩不够好，都不配让老师失望…

请家长是学生的软肋。赵北辰也不例外。他低下头，瞬间更加乖巧，低眉顺眼说道：“我来青苗高中，是为了学习无价的知识。老师我错了。”

班主任满意转头，问王路严：“你呢，认识到自己错误了吗？”

呃呃…

王路严今晚似乎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五一十说道：“可是，学校的十条高压线、各种量化积分和规定，那么详细，并没有说不能用荧光棒啊…”

他可是充分评估过风险的。

赵北辰拉一下王路严衣服下摆，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论说什么，都是嘴上抹石灰——白说…

可是已经晚了。

狂风暴雨中，班主任挥动四十二米长的大刀，气势如虹：“十大禁令也没有规定不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你还想去试试？这还需要规定吗？谁会规定高中生不能尿床？！”

这…简直是一团浆糊。王路严皱眉不语。

班主任疾言厉色说道：“你们知道平行班的班主任怎么说实验班？背后说也就罢了，居然当着我的面说。你们一个一个，大本事没有，小聪明个顶个强。小小年纪，就知道打通学生会的关系，卖东西，这就是官商勾结！现在不纠正，以后不知捅多大娄子！你们嗬，就算有点智商，也用不到正道上！”

今晚心高气傲的班主任，一定受了同事的风言风语。而且刺激得不轻。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嚼舌根。真是可恶！

眼见班主任发挥得差不多，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垂头丧气，用内力逼出一副反省的模样。班主任认为已经和他们把大道理讲通讲透彻了，实现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教育初衷。

该鸣金收兵了。

班主任稍缓一口气，说道：“实验班还有谁参与了？”

两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此时，操场上正人声鼎沸，笑语欢歌。李楠的小品正进行到一半，大获成功。荧光棒下，少女心漫天乱飞。

赵北辰踌躇说道：“卖家固然是可恶的，但如果没有人买，也不会有人卖。他们也该……”这荧光棒，实验班基本上人手一根，平行班至少三分之二的人也在挥舞。若说要受罚，在坐的各位，都有责任！

班主任打断了他的狡辩，“那些不用你操心！”

班主任调整一下眼镜，转向王路严问道：“你说，还有谁参与其中？”

“就我们两个。”王路严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干脆利落地回答。这种行为在他身上，颇为罕见。

“真的？！”

“嗯。”王路严点头道。

班主任皱眉沉思。良久，他亮出了处罚措施，说道：“你们两个，每人3000字检查，下周一晚班会当众诵读。其他涉案人员，学校一查到底，绝不会放过。回去吧！”

班主任一挥手，两人虎口脱险。

王路严这次，结结实实栽了，头脑也呆呆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多次反驳暴怒的班主任。自己这是怎么了？被夺舍了？这可不像本本分分的自己。他再也无心今晚的盛会。

剩下的时间，简直味同嚼蜡。

他开始反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想来想去，能够责怪的，除了赵北辰，便是李楠了。哼，都怪他们。以后见到他们要绕道走，平时躲得远远的。

赵北辰仍兴高采烈，初心不改。

至于其他的“涉案人员”，班长兼团支部书记陆志良在后台踌躇满志，为朗诵做最后的准备；主席台上，李楠的小品演绎到**。聚光灯下的他看起来格外高挑，整个人熠熠生辉，愈发显得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他对舞台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王路严却万分烦躁，心潮起伏，脸上火辣辣的。

周日没有安排课程，全天自习。

文艺汇演在同学们中间掀起一波热潮。这天一早，剪掉马尾的何娇娇吸引了前来送情书的、人高马大的体育班同学，惊起班里一阵起哄的欢呼；乘着小品的翅膀，李楠吃饭路上、打热水时，也遇到指指点点、说悄悄话嬉笑的女生。她们的目光几乎将他吃掉。

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王路严终于还是从周围零零碎碎的聊天中了解到小品的前因后果。没办法，这个小品太火了，大家都在谈论。李楠这家伙。但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班主任的deadline很紧急。

“官商勾结”事件还需要一份“幅员辽阔”的检讨。

圆珠笔在纸上走呀走。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商勾结”下午时分便传到了李楠耳中。他从星光中醒了过来。隔壁的两位生意伙伴，折戟沉沙，也没有供出自己。但自己岂能独自苟活呢？

冲动之下，李楠一溜烟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要投案自首。

有福同享有祸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