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故人 第17章 心脏

咖啡馆二楼。

全若背后的红绒布盒子被打开扔到一边，在那些女士们惊悚的目光中，也在宠物狗们的大叫声中，她以刀背压着林望飞。

而林望飞一点儿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她压着自己，脸朝下，不吭声。

巨月消失，全若松了口气。她在停电时一跃而起，冲向林望飞。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林望飞就大笑着束手就擒。

全若：“......你疯了？不对，你早就疯了，从你背叛我们的那天起，从你偷走雷之权杖的那一刻。”

林望飞依然笑着，突然，黑暗消散，光明笼罩大地，他像被掐了脖的鸡，笑声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上去林望飞的打算全落空了。

全若一一记住房间里每个人的脸，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细长的土黄色小蛇，用它绑住林望飞在背后的双手。

她带着失魂落魄的林望飞下楼。

所有人都处于混乱的状态，无人在意她，也无人在意她之前铺垫的话。

全若又把林望飞推上楼，他提线木偶似的迈步、停下。

然后全若自己跑下楼，随便找了个地方架好手机，点开录像功能，倒计时五秒开拍。

接着她匆忙上楼，做个深呼吸，一巴掌拍林望飞肩膀上，把他拽下楼。一边拽一边打，嘴里念叨着什么你不要脸、江湖骗子、做这种恶心事儿。

在离手机镜头最近的地方，全若超绝不经意把林望飞的胡子薅下来。确认都拍下来之后，她一脚把林望飞踹到一边，关掉手机录像功能并收好。

刚离开咖啡馆，全若就见苏溢面色沉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朱辞，她正拿着一个平板划拉图片。

“站长。”全若不敢认，朱辞比起上一次见面时，更加苍老了。

“只有这一片区域受到黑雾的影响，还好。”朱辞起身，放下平板，上面正是购物中心附近事发前的监控画面，各种角度都有。

在她准备复原之前，她看向被绑缚住的林望飞，“时间会证明你是错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林望飞的真实年纪和全若差不多，二十**岁，但即使已经被扒掉了假胡子，仍一脸沧桑。

听到朱辞的话，他抬起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她：“我是错的？哈，你才是错的......我没错......”

朱辞不与他争辩，找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站定，闭上眼睛，回忆巨月降临前的画面。

狂风骤起——但却不是真正的风，它只卷起各种碎片，汇集到空中，接着四散而去，回到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倒下的路灯重新站直，被撞扁的车辆恢复原样。

世界倒带。

苏溢走上前，“站长，那些人就不用了吧，我会将剧本的逻辑圆上的。”

朱辞闭着眼睛，摇摇头。被卷进车底的人，断掉的地方有肉芽蠕动着，骨骼再生，出血的内脏重新恢复原本的功能。

沈亦无论见过多少次朱辞的复原，都会惊叹它的神奇。但是她居然能“再生”？

这完全不科学啊。让这个本来就不科学的世界更不科学了啊。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但实在控制不住，既然可以“再生”，为什么沈颉会死？

把这念头甩掉，“再生”应该是有条件的，如果能随时随地施展，早乱套了，这和补给站观念不符，大家可正是为了不乱套，才努力保守黑雾的秘密。

在朱辞复原时，苏溢也开始了他的工作，删掉各种监控画面，删掉流传到网络上的信息，删掉人们脑中的记忆并凭空编造剧情，让大家不觉得突兀。

其实停电的那段时间监控也停止了工作，并没有监控画面，苏溢需要让停电前后的监控连起来。

至于网络，恢复正常的时间也很短，很容易控制。费劲的地方还是处理人们脑子里的记忆。

实在是太方便了，方便得令人害怕。但从朱辞的状态可以推断出，这种能力是有代价的，那么苏溢的代价是什么？

傅星也说过，她沈亦做救世主的代价他承受不起。沈亦此时才觉出不妥，能操控权杖的是她，代价也该是她承受才对，傅星承担了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嗬......嗬......”急促沙哑的呼吸声突然出现在耳边。

沈亦的情绪直坠谷底，“傅星，是你发出的动静吗？”

傅星疑惑地看着她。

她喃喃道：“我的心脏......”

傅星认真地倾听着，闻言道：“怎么了？”

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够不够，我要更多养料。”

与此同时，沈亦的心脏兴奋地跳动着。不知声音来处，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你是什么......？你在......我心脏里？”

“废物，我给你权杖的力量，你就给我带回这么点养料。”说着，沈亦的心脏似乎被无形的手攥紧，愤怒也涌上来。

她眼前发黑，即便有傅星的搀扶，仍跪倒在地。

咳出一口血，沈亦终于知道当时林望飞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说停止净化自己就死定了。

她本以为指的是净化流程很长很严格，原来是这样——林望飞知道她的心脏里有怪物。

这个怪物也依靠黑雾生存，靠以她身体为媒介所做的净化来吸收养分。只是第一次净化中断后，段宁用针为她排出了黑雾，体内的怪物没有足够的养分和她对话，也没有力气威胁她。

“你怎么了？”全若正要离开，好不容易抓住林望飞，要赶紧带走关押，却看见沈亦这边有情况。

愤怒时血气会上涌，眼睛看东西模糊。沈亦闭着眼睛，问道：“什么是净化？”

全若不明所以，回答：“以自身为容器，短暂容纳黑雾，削弱怪物实力，再排出体外。很伤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她接着问道：“你又进行了净化？”

沈亦否定：“不，我没有。只是刚才清理怪物用力过猛而已。”

全若：“那你应该去一趟医院，好好休息吧。”说罢她离开了。

正常的净化有吸收有排出。如果据实相告，自己刚才已经进行净化，势必要有排出黑雾这一步。关键是排不出，都被心脏里的怪物吸收去了。

怎么解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只怪物的存在。现在她算什么？也是怪物里的一员？补给站下一步就会来清理她。

孟一信的预言又错了，体内住着一只怪物的人怎么会是救世主。

思绪突然跳到预言上去，得出这一结论，沈亦反倒轻松不少。就说嘛，哪有社畜拯救世界的，不化身怪物毁灭世界就不错了。

那些责任呐，担当啊，就不该出现在她早就被磨平了的肩膀上。

既然是占据了她的心脏，那这只怪物就叫做心脏怪吧。

刚才的养料大概确实很少，心脏怪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了其他的小动作。

缓过来的沈亦站起身，沉默地拒绝傅星伸出的手。谁料傅星在某些事上也是个大犟种，强行继续扶住行走不稳的沈亦。

只是腿有点麻而已，沈亦懒得拉扯。

朱辞和苏溢的效率特别高，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沈亦都恍惚了，巨月和怪物是她的幻想吗？

苏溢正接着电话：“这边处理完了，马上回去......沈亦，太好了，你跟我来。”

听这口气是要强制加班，沈亦好想拒绝，都吐血了啊，有没有人性。但是心脏怪没动静了之后，这该死的身体恢复得真快啊，简直天生牛马命。

“干什么？”沈亦面无表情地问。

“叶迟那边需要帮手。赵队长有其他任务，全若押送林望飞，段宁弱鸡一个，不堪大用，正好你去。”

段宁知道你这么评价他吗......反正段宁也背后蛐蛐过苏溢，沈亦就当没听见。

“她需要休息。”傅星说道：“我去。”

沈亦：“没事，我能坚持。”

她突然冒出个想法，能不能偷偷再净化一次，她有问题想问心脏怪。比如它什么时候来她心脏安家的？比如它说权杖的力量是它给的？比如它怎么样才可以离开？

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心脏怪可不可以沟通？虽然听见它说了两句，但只是在自说自话。

苏溢看起来是真的忙，毫无人性地说：“不用争，你们俩都去。”

然后他一路小跑去停车的地方开车过来，朱辞站在街边等。之前这片太乱，车开不过来，所以只能停在巨月控制的范围之外。

而朱辞看上去已经是腿脚不方便的年纪，只能由苏溢推轮椅赶到这里。

沈亦现在有点发怵，朱辞的能力只有复原和再生吗？她会不会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心脏怪？

或者坦白？

要这样说吗：朱站长你好，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才发现我心脏里长了个怪物，你看这事咋整？

然后朱站长应该会这样回答：怪物？去死。

沈亦：“......”她被自己的脑补无语到了。

胡思乱想中，苏溢把车开到，是叶迟开过的那辆破车。总部就这一辆车是吧。

一路颠簸，苏溢把车开到了医院。

“进漩涡。”

是要回总部？用车里的备用钩锁上到顶楼，穿过漩涡，目的地正是农家乐总部。

项勇正摆弄着一块监测器，上面各种指数的线条交杂在一起。

“情况如何？”朱辞问。

项勇：“即将突破均值。”

苏溢对沈亦道：“正好，你俩跟我来。”

出了小院，径直来到人工湖那边。上次来这里，沈亦都没参观过它，只远远一瞥，印象中湖水是清澈的，现在却是一大滩黑水，比墨汁还浓稠的黑。

叶迟和段宁在这里，二人各占一个方位，盘腿打坐，像是正在用力对抗什么。

“到了，这就是黑雾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