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玖每每回想起往事时都会是心头一颤,杜燕霄遭受过的,他没有帮上忙,现在又与之对上,他无可奈何。
他坐在桌子前,望着外头想事,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那张漂亮的脸庞,眉眼弯弯,皮肤细腻;与他同样美的一张脸也坐在桌前,只不过手上在写着信。
杜燕霄想花相景想得魔怔了,想花相景现在就过来看自己,想要接吻,还想要更多;将信送出后,杜燕霄就在纸上画着花相景的画像,不一会儿来了回信。
“阿霄,我与北辛的尚书仆射结了盟,往后他可以帮上些忙;他是我同窗,你不用担心我暴露身份。”
杜燕霄不担心花相景在这方面的能力,又写了封信,“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这会儿花相景没有马上回复,就在杜燕霄以为花相景不会回信时,一团火出现又迅速褪去,只留下一封信。
“听说你在河东道石州与南宁王对上了,姚千善负伤,却有一个手拿风灵精华,长相极美的女子来助你;还说那女子是你小姑子,你媳妇身怀六甲,夫妻恩爱。”
杜燕霄不怕让花相景知道,反是很愿意让花相景知道,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提笔写着。
“轩辕萝难道不是我小姑子吗?你不就是我媳妇吗。至于身怀六甲……你可以给我生一个。”
回信:“我倒想生,但不应该是你生吗?”
杜燕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花相景想要个孩子,可他生不了,若能有个自己和花相景的孩子,那该是多好呀。
数日后,已是仲夏时节,整个大地都散发着暑气,知了在树上叫的让人心烦;烈日当空,烤着地上的人们。
不管是南杜一边还是北辛一边,都热的全身是汗;杜燕霄坐在马上,沈亮在一旁为他扇着风,姚千善拿着把伞为他撑着,但依旧惹得直冒汗。
他用手帕擦了把脸上的汗,看着下面打的热火朝天的众人,陶思一张比正常男子秀气的脸因太阳的照射,被晒得通红;赵别时身上穿着重达十斤的铠甲,手里持着长剑与敌方搏斗,汗水从额角滚落下来,也热的不行。
轩辕萝里穿一件玄色抹胸,上穿一件藏蓝色纱制窄臂宽袖襦,下穿同色窬裙,上边绣着几朵白色曼陀罗;她半披的发都有些粘在了脖颈上,手中的明负翱向外扇出的风都是热的;贺楼玖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光那把征枪就重达百来斤,就更不要说那身行头了。
轩辕萝右手持明负翱,左手甩出蜘蛛丝,贺楼玖用征枪一挥,将其打开,又向她刺去;轩辕萝快速收回蜘蛛丝,将右手持着的一下甩开;向贺楼玖一扇,一道弧状的气流如浪涛般的冲着贺楼玖飞驰而来,贺楼玖腾空一跃,从马背上跃起,躲过迎面而来的气流,瞬时朝轩辕萝隔空一挥征枪。
汹涌的气流带动周围的泥沙,在天上迅速往下落,轩辕萝手上转着明负翱,飞野似的与那道气流对上,她手头的力量与速度竟都比贺楼玖强,一下子便将那道气流打散了。
贺楼玖落地后吹一声口哨,汗血宝马就跑来,他随即抓住缰绳一下子便翻上了马背;一只手拿着征枪,枪尖朝前,骑着马奔驰着,到离轩辕萝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手中的征枪一个向前刺去;轩辕萝立即用明负翱在空中画了个圈挡在面前,枪尖碰到的一瞬,贺楼玖感觉有一股力正与之抗衡,他收了征枪,又从侧面向轩辕萝劈去。
轩辕萝往后一翻,躲过,随即向贺楼玖一扇,贺楼玖用征枪插入地下,稳住身形,他的衣摆被风吹起,在风里打出一掌;轩辕萝合上明负翱,也对着打出一掌,“轰”的一声乍响,两股力量相撞,使得整个战场都在瞬间一片白。
轩辕萝趁机甩出明负翱,等贺楼玖看到眼前的东西时,明负翱已经在他面具上划了长长一道线,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面具裂成了两半,露出的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
轩辕萝看着那张脸,“嘶,原来也是个美人。”
赵别时握着剑,用余光观察着四周,怕有人趁机偷袭,一个人影慢悠悠的向这边而来,赵别时提剑就向那人影劈去。
“小赵,是我,小陶子。”
赵别时顿住在半空中的剑,“啧”了一声;陶思也怕有人偷袭,背靠着赵别时的背。
“我怀疑小王爷的小姑子有问题。”
“给你个忠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切,你不说,一会儿我问沈大人去。”
白光渐渐淡去,轩辕萝又拿着明负翱向天上扇着,天色骤变,乌云覆盖了整个天空,立马变成了黑夜;她越扇风越大,天边也渐渐闪现出几道闪电,接着就是隆隆雷鸣。
贺楼玖拿征枪朝她挥去,速度和力道不算小,她手上的明负翱转向,用边缘打去;贺楼玖被这股惊人的力量给打在了地上,还没等贺楼玖下一步动作,轩辕萝又向空中扇着。
“轰隆隆,轰隆隆”,刹时下起了暴雨,水流侵蚀作用强,再加上地表多泥沙,碎石等沉积物,地势起伏大,坡度陡峻,便行成了泥石流。
杜燕霄抱住旁边的树木,以免被冲走,他的下半张身子都泡在泥水里,泥水的冲击力使他站不怎么稳,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一只手将他往前推。
姚千善一手抱住树林,一手护着杜燕霄,不让他滑走;姚千善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衣服也被浸湿,她找过来耗费了不少的力气,现在她只希望还有人过来帮她,或者是其她的班;花相景走前让她保护好杜燕霄,她就要尽全力。
支撑了片刻后,她的手有些无力,怕一会儿手松,便用披帛将杜燕霄绑在树上,过了不知多久,有一人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轩辕萝用蜘蛛丝将自己固定在两棵树中间,一手护着一人。
“师姐,你又要走?”
杜燕霄别过头看向轩辕萝,轩辕萝,没有说话,收了蜘蛛丝,一用力便提着两人往陆地上扔,然后就要走,杜燕霄,顾不上**的全身一把抓住轩辕萝的手腕。
“师姐,我只要你说个明白。”
轩辕萝抿了抿唇,“江湖上的事与你也没多大关系,还是少知道的好。”
杜燕霄只是很困惑,轩辕萝为什么会突然在这儿?为什么能请来砺帮的人?又为什么找来这种天气?这不会是巧合?他对江湖上的事毫不知晓,不知道以轩辕萝,这么高的武功在江湖上会是处于什么地位?又是何种身份?
“师姐,上次那个黑衣人是谁?”
他问完后,肉眼可见的看到轩辕萝右眼皮一跳,过了半晌,轩辕萝才道:“伴侣。”
杜燕霄有些震惊,还想再问更多,轩辕萝却冲他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捏着他的脸;姚千善看轩辕萝这个动作不顺眼,手拿披帛向后者甩去,轩辕萝一把抓住披帛,往后拽着。
“你以为你是谁?明知人家有爱人,还这么亲腻。”
轩辕萝挑眉,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姚千善,“那你又是谁呢?小美人儿,我记得你可不是他爱人。”
姚千善不语,从袖中一甩绳镖,轩辕萝的另一只手抓住绳镖双手用力将姚千善往跟前拽,差点没撞着;她又一个转身,将姚千善捆上。
“原来小美人儿对我一直是这么想的,难怪不得小美人儿成天板着个脸。”
轩辕萝比姚千善高,但两人现在这样,她说话时的热气都到了姚千善脸上;姚千善说不上什么感觉,极力挣扎着,轩辕萝松开抓住披帛和绳镖的手,甩出蜘蛛丝将姚千善给缠住。
轩辕萝朝杜燕霄微微一笑,便带着姚千善跳入泥水之中;杜燕霄一怔,不明白轩辕萝为什么要带走姚千善,正想着,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但山体滑坡与泥石流依然在继续。
“师姐!姚姑娘!”
杜燕霄试图在茫茫石流中找两人,找了许久都没找着两人,却找到了贺楼玖;贺楼玖的附近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一只手拿着征枪,一只手糊乱的扑腾着,北辛处于北方,不怎擅水,贺楼玖也不例外。
眼看贺楼玖就要被冲下悬崖,杜燕霄立即将刚轩辕萝落的蜘蛛丝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一端绑在树上,随后从空地上跳下去;他顺着水流,很快就抓到了贺楼玖,他将贺楼玖背到背上,双手抓着蜘蛛丝,想拽上去,可他的臂力太小,拽不动两个人。
突然一双手从他身后抓住蜘蛛丝,贺楼玖转到他前边,背着他往岸上爬;上岸后两人都累得不行,直接躺了下去。
“为何要救我?”
杜燕霄闭上眼睛回复道:“我不是六亲不认的人,小舅。”
他这声小舅叫得亲,使得贺楼玖又回想起了他小时那副软糯糯的样子,抱着他一边逗她一边捏着他的脸;杜燕霄又睁开眼,站起来看着滚滚流淌的泥水,有些树木都被强大的冲击力给推倒了;他想找一找自己的人,但找来找去只看到被冲走的树木和泥土。
“别看了,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等水退了再找也不迟。”
贺楼玖也站起身,站在他旁边,也看向下头,一个南杜小王爷,一个北辛南宁王,敌对的两方领战人站在一起,他俩都有许多年没有像这样和平的站着了。
他俩的身份不同,所以自杜燕霄从蜀地回邺城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连面也没见过多少次;一个是因为贺楼玖身为北辛大司马是不可能去长公主府的,万一被发现,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到杜燕霄和贺楼湫;二是因为贺楼玖杀了那么多的南杜人,没有什么资格见他们。
贺楼玖用余光看向杜燕霄,还是问了一直都想问的,“你母亲还好吗?”
杜燕霄拧着衣服上的水,抬眼看向他,“嗯,挺好的。”
“怎么不跟她待一起,偏要跑到河东道石州来?”
杜燕霄默然,这事是内部的事,有些不方便与贺楼玖说;贺楼玖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难处,便换了个话题。
“你何时成亲的?我怎不知?”
杜燕霄眸光微动,“的确是有恋人,只不过尚未成亲。”
“你小姑子说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杜燕霄:……
他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贺楼玖吧,免得不知一会儿又问个什么令他答不上来的话。
“小舅,其实他是个男的;就是现在风声很大的花相景,你见过的,上次就我让走的那个。”
这一句话震惊贺楼玖三次,杜燕霄的爱人是男的,是江湖传疯了的花相景,而且他们还见过。
“男的好哇,男的能保护你;上次我见他模样和武功都可以,那身手绝不亚于我。”
等水退后,双方都在清点各自的人数,也都在这次泥石流中损失惨重;贺楼玖喊了声杜燕霄,几乎双方幸存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小季,不打了,这整场战役算你赢。”
杜燕霄没料到贺楼玖会这么做,要知道这样无故招降是会被砍头的,更何况是北辛的君主辛开帝呢。
“小舅……”
“我罪孽太深重,是时候赎这个罪了。”
杜燕霄不语,贺楼玖决定好的事,一定是不会改的,这一次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到贺楼玖了;他不敢想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小时抱他逗他的那个小舅就要从此消失在他眼前,他不忍这样。
“小舅,来南杜吧,南杜会接纳你的。”
贺楼湫微笑着,那笑容像是夕阳的最后一缕阳光,“不了我杀过太多的南杜人了,罪孽深重,没脸见他们,也没脸去见他们死去的亲人。”
诚既勇兮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杜燕霄知道君子意已决,难改;从此以后九州上便会少了一个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