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尘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能拿什么回报魏竹之,毕竟他只是宫里一个低微到了尘土里的小太监,身无长物,再加上后来他跟着易松云到宫外的山寺里住了一阵子,两人好几个月没见面,于是他许给魏竹之的回报整整迟了半年,直到除夕夜才兑现。
那天易松云约了新认识的道姑朋友到宫外放烟火,福尘又正巧在宫门边碰见准备出宫的魏竹之,偶然灵光一现,便请魏竹之观了一场烟火。
“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思来想去,只好借花献佛……”
烟火盛大,灿然绽放在星月间,五彩的光亮映着宫墙里两人的面容,添了不少新岁的喜气。
“谢谢,我很喜欢这烟火。还有那些星星,也很美。
“福尘,新春喜乐。”
……
福尘常想起去年晚夏,那时他才回宫没多久,刚被师父送到内书堂。
他生得白净瘦弱,天生一副好欺负的模样,能来内书堂念书的大多又都有点背景,并不太忌惮他师父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有几个同窗闲暇时总带头捉弄他取乐。
福尘性子软,被欺负了就忍着,不敢告状,于是几次之后那些人愈发肆无忌惮了。
但一声不吭不代表他不会委屈,更不代表落在他身上的伤不会痛。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他麻木到连告状的念头都没有了,直到魏竹之替他挡下那一掌,从此,他灰暗的世界里重新有光洒了进来。
还有后来那一顿早膳,哪怕是极偶尔遇见时,魏竹之一道带着笑意瞧进他眸子里的视线,都叫他难得打心底里生出喜悦。
魏竹之为他做的定然不只于此,因为周围的捉弄和欺压也渐渐少了。
尽管福尘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世上能有多一人待他好,他很满足很感激。
再后来福尘发现自己每每想起魏统领、见到魏统领心情便格外好,除了最初的那份开心,还总会耳根发烫、心跳加快,而且自己似乎经常有意无意地一见到魏统领便瞧着他挪不开目光……以至于自己现在不只熟悉他出挑的身影,甚至知道他鼻梁左侧偏上那颗黑痣无论在何种光线下瞧都是最纯正的黑色。
那痣长得真好啊,平白给他锋利的五官添了几分秀气与柔和,衬得他格外好看……
这大概便是话本里写的“喜欢”吧。
可那人是大殷朝御林军总统领,而自己只是宫里一个小小内侍,生理上的缺陷和身份上的低微都让福尘清楚地认识到,魏统领于自己而言,只可远观不可奢求。
尘泥怎敢觊觎天上皎皎明月。
即便如此,当他瞧见皇上想同魏统领亲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忍不住觉得太后对皇上龙阳之好的管束实在很有必要。
可是福尘又明白,往后魏统领身边总会出现一个人,他们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以“生死不弃,携手白头”相许。
而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
罢了,那又如何呢,至少,有月华曾洒在了他身上。
他喜欢满天星。
他甘愿躲在角落,瞒着所有人把月亮藏在心里。
……
岁邈以为,当太监的,读过几册书,能略通文墨,不至于被人笑话大字不识便足矣。
作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岁邈自然不希望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徒弟在内书堂念完书,进入文书房,最后成为司礼监的一员——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福尘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很清楚自己的位分,温顺谦恭,不容易得罪人,还是很有前途的。
于是福尘刚念了三年五载的书,便被迫离开内书堂,回到了太后和长公主的身边,跟着师父继续学习各种早日成为大太监的必修课。尽管不能继续念书让他有些可惜,但至少彻底摆脱了被同窗欺压的日子。
除此之外,离开内书堂也让福尘有了更多瞧见甚至遇见魏竹之的机会。
福尘依然对书感兴趣,常在酒扫时捡些被旁人丢弃的书册,闲下来的时候翻翻,岁邈瞧见了便笑着骂他“不务正业”。
有一次,福尘忙里偷闲看书的时候偶然被魏竹之瞧见,魏竹之问他是不是喜欢书,他鬼使神差点了头,后来魏竹之就送了他几册兵书做生辰礼。
其实福尘很小就被岁邈带进宫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是哪一日,印象里也从来没有人给他庆贺过,现在的这个生辰不过是将近二十年前他进宫的日子。
也不知道魏竹之怎么会知晓,会记挂。
眨眼间又是一轮春秋,自打遇见魏竹之,福尘觉得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了,许是快乐不知时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