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第24章 第 24 章

校医是个女医生，穿着白色的大褂，问了顾清瑶两句，便给她量体温。

顾清瑶坐在椅子上，见医生看着温度计的面色有些凝重。

“38.6度，温度有点高啊。”女医生收起温度计，“还是最好去一趟医院吧。”

顾清瑶的体质一惯不太好，着凉感冒也算常事，她不以为意道：“我先吃点感冒药吧。”

女医生不太赞同地看她，“你这温度太高，如果有其他并发症怎么办？还是喊你家长来一趟，送你去医院看看。”

林欣一听并发症便感觉严重，附和道：“对啊，你手机是不是在教室？我去给你拿？”

顾清瑶却很坚持，“我先吃药，如果不好我再去医院。”

女医生劝说几次也拗不过，只能给她开了退烧药，并叮嘱她如果没有好转就立刻去医院看看。

顾清瑶点头应了。

两人回到教室后，顾清瑶拿热水吃下药，许是药的后遗症作祟，她下午一半时间脑子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周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隔着玻璃，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顾清瑶很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不论她多么希望病快些好，身体的状态却不得人掌控。

最后一节课结束，林欣帮她拿出手机，强势道：“你爸妈电话是哪个？你看你脸越来越红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还能看清我的位置吗？”

顾清瑶头疼欲裂，嗓子哑得说不出辩驳的话。

林欣直接拨通了她手机里写着妈妈的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清瑶同学，清瑶她发热了，38度6，需要去医院，对，挺严重的。”

顾清瑶的心缓缓提了起来。

“啊？你们现在没时间啊。”林欣没料到这个答案，一时间怔住了，她看向顾清瑶，恍惚间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做错了事情。

林欣握着手机艰涩道：“那我陪她去吧，没关系阿姨，我先挂了。”

她小心地将手机放到顾清瑶的桌面上，声音罕见地温柔，“那我先找老师要请假条啊，你等着我。”

顾清瑶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轻轻将额头抵在手臂上。

窗户在轨道上滑动的声音响起，与墙壁相触时发出咔哒声。

走道的声音变得微弱。

顾清瑶能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但她不想抬头。

等了片刻，教室里变得安静，她挺过那阵子烧心之感，方缓缓坐直了身子。

正值晚饭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灯光未熄，映在她虚弱的脸上，更添迷蒙。

“还好吗？”

顾清瑶心跳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子，叶峥坐在他的位置上，只是坐着。

顾清瑶清了下嗓子，道：“你没去吃晚饭吗？”

声音沙哑，她垂下眼，又不太想说话了。

“秦羽给我带。”叶峥望着她的脸，“准备去哪个医院？”

顾清瑶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但大约是就近原则。

叶峥没有再说话，只是拿出手机。

顾清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眼睛开始往窗外看。

不多时，便看见林欣跑过的身影，她像一阵风闯进教室，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挎上包便来扶顾清瑶，“请好假了，我们走吧。”

叶峥突然出声，“准备怎么走？”

“叶峥？”林欣这才看见教室里还有个人，她自然而然回道：“到门口等个出租车吧。”

叶峥：“学校门口，车很少。”

“啊，那怎么办？”林欣一向都是被人接送的，哪里知道校门口车多不多。她突然想起有个打车软件，“那我先打车。”她又开始慌慌张张地找手机。

顾清瑶刚想说她手机里有打车软件。

“我有，我来吧。”叶峥站起身，“送你们去校门口。”

"谢谢啊，你人还怪好的。"林欣忙收起手机，扶着顾清瑶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顾清瑶的指尖默默松开，刚握住的手机又重新掉入她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走到校门口时，一辆车正安静地等在路边，确认过车牌，顾清瑶和林欣两人坐到后座。

司机看向叶峥，“两个人吗？同学你走不走？”

车窗未关，从学校里透出的微弱光芒洒在她的侧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总感觉，下一秒她便要掉下泪来。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没有顾及后座两人的讶然，道：“走。”

车启动，司机许是觉得车内太过安静，默默打开了音乐。

摇滚躁动的乐声震得顾清瑶头更痛了，她皱起眉，只希望医院可以快点到。

“师傅，这个音乐可以关了吗？”叶峥淡淡道：“不太舒服。”

“哦，哦，抱歉。”司机灿笑着转动按钮，车内又恢复安静。

司机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笑道：“你们学生是不是不太喜欢这种音乐。”

叶峥：“是的。”

司机噎住，真直白，这位同学在学校人缘肯定一般。

在这种安静而诡异的氛围下，医院一到，一方很有意识地快速下车，另一方也在车门关闭的同时，飞一样地离开了。

量体温、抽血、等报告。

体温升高至39度，但幸好并未有其他感染。

顾清瑶看着针孔戳进手背的血管里，就像是被虫子叮咬了一下。

一旁的林欣撇过头，没敢看。

直到点滴有序的落下，林欣才坐到顾清瑶身旁，道：“你饿吗？”

顾清瑶其实感觉不到饿，她轻声道：“你们先去吃饭吧，今天麻烦你们了。”

她不喜欢让别人为自己劳神，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报，也担心会惹他们心烦。

“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带点回来，清瑶你想吃什么？”

顾清瑶：“面包饭团都可以。”

“行。”林欣站起身，顺便问一旁的叶峥，“你去吗？”

叶峥一直站着，顾清瑶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不去，不饿。”

顾清瑶抿了下唇，突然想起他在教室里说的，秦羽给他带饭了。

现在饭吃不成了。

林欣却松了口气，她宁愿一个人吃，也不想对面坐个冷气制造机。

入冬之际，寒气入侵，不适应天气转变的人不在少数，此刻挂水室里多的是病人和照看的家属，暖气开得很足。

顾清瑶脑子愈发迷糊，但她并不想睡。

“你不坐吗？”顾清瑶抬着头，眼睛快眯成一条线。

叶峥此刻能看清她微红的眼皮，像是哭过一般。

他沉沉呼了一口气，坐到了顾清瑶身旁的椅子上。

顾清瑶的脑海里像装满了缥缈的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她觉得该说些什么，譬如感谢的话，抱歉的话。

但心里却抗拒用那一套客气的说辞来应付眼前的人。

两相争端，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生病了，不要乱想。”他目光落在她贴着白纱布的手背，莫名觉得那刺眼无比，“早日康复。”

早日康复。

顾清瑶眼尾荡开笑意，“谢谢。”

大衣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顾清瑶以为是林欣，用另一个没有被输液管封印住的手去拿。

等她看清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愣了两秒，方接起。

“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顾清瑶闷声道：“有点发热，在挂水。”

“那就好，记得多盖点被子，别着凉了。”

“知道了。”

“还有，你现在学习正是关键的时候，有的时候能忍一忍就忍一忍，不要落下课程。”

顾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强硬而平稳。

顾清瑶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中挤出，费劲了她最后的一口气。

电话挂断后，她闭上眼，感觉无比疲倦。

她那一刻甚至想，如果她的病再严重一些，母亲的语气是不是会更关切一点。

冰冷的药水滑入血管，手背好似变得疼痛难忍，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轻轻撇开头，不想让身旁人看见她的狼狈。

手背上划过一片衣角，顾清瑶感觉到身上骤然增加的暖意。

是一件大衣。

犹带主人温度的衣服包裹着刺痛难忍的手背，顾清瑶的心像是浸入温泉水中。

她没有动，也没有再觉得手疼。

挂完水回到学校时，已近晚自习结束时间，她们也没有再回教室。

许是挂水起到了作用，第二天顾清瑶已经感觉身体的沉重之感消散不少。

她起身时，对林欣笑道：“去一趟医院，感觉好多了，应该明天就能好了。”

林欣摸着她的额头，也很高兴，“确实没那么烫了。”

只是顾清瑶没想到，这次的感冒会这般反反复复，每每以为退热了，却又在一夜后回到38度。

顾母终于不得不从临安赶回。

顾清瑶被要求住院观察。

医院的消毒水味充满走廊，病房内更多得是药水的味道。

顾清瑶看着手背的针眼，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感冒会这般难好。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顾母在一旁剥了个橘子，放在碗碟里，“想吃的时候再吃。”

顾清瑶一瞬间怀疑，她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几个朋友得知她住院，前来探望，每每他们询问病情时，她都不知如何作答，便一律按感冒处理。

她笑着道：“大约是比较严重的感冒。”

连爷爷奶奶都打电话来关心她的身体，这让顾清瑶愈发惴惴，但心里好似也没有什么恐惧之意，只是有些遗憾。

叶峥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她望着窗外的侧颜，像是让人抓不住的雾，顷刻便会消散不见。

“清瑶。”后走进来的林欣率先出声。

顾清瑶转过头，看见来人，露出温和的笑。

“哎，怎么还没好。”林欣快步上前，看着床边滴滴答答掉个不停的输液管，“你这几天不会一直在输液吧。”

顾清瑶缩起有些肿的手背，语气轻松道：“输液才能早点好嘛。”

她看向林欣身后的人，叶峥和秦羽也会来，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们坐吧。”

秦羽将拎着的水果放到桌上，林欣在一旁滔滔不绝，“我这周很认真地记笔记了，等你好了可以看我的笔记。还有试卷我也给你收起来，不过你就看看吧，我觉得老师也不会要求你做完。”

顾清瑶认真地听着，只是余光总是忍不住追逐那个一言不发的人。

“你是不知道曹馨悦她在宿舍说什么，说你说不定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真是乌鸦嘴。”

顾清瑶的笑变得苍白。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顾母拿着检查单走进来，脸上带着笑，一见到围在病房旁边的三个人愣了一下。

几人和顾母问好，林欣主动介绍：“阿姨，我们是清瑶的同学，来看看她。”

顾母：“二班的学生？”

一听林欣说是，顾母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吃水果吗？清瑶病了几天，其他东西她也没胃口吃，就橘子多。”

三人一个接了一个橘子，顾母才笑着坐到病床边，“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真是，检查做了一堆，真是吓死人，不过还好，没什么问题。”

林欣拿着橘子，笑道：“那就好，我在学校担心死了，今天见到清瑶才觉得放心了。”

寒暄几句，他们便起身告辞，顾母也道去打电话通知一下顾父这个好消息，让他放心。

病房里又恢复寂静。

顾清瑶盯着关闭的病房，理不清此刻心中对这一好消息的感觉，喜悦不太多，失望也谈不上。

还未等她收回视线，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她呆呆得看着来人。

“你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