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华震惊,公子这是疯了吗?他看起来似乎对此事没有丝毫担忧,反倒与平常一样,传闻已那般不堪,公子却还如此淡定。
果然,能坐上城主之位的都不简单,要么如她那个渣爹一般无情,要么如公子这般不可捉摸。
若真叫他们较量上,孰强孰弱?大约是公子更厉害些吧,毕竟她从未读懂过他。而她那个城主爹,作孽太多,暴露无遗,很容易让人抓到把柄。
啼华这边内心又在唱一处大戏,林聿看她出神许久,随即不容反驳开口道,“不作声就当你应下此事了,此前的几桩事便看出你是个心思灵巧之人,相信这次定不会让我失望吧。”
她猛地抬头,错愕的看着他,“此事牵扯甚多,啼华不敢随意应下。”
“何为牵扯甚多?若事事都如你这般听信谣言随意论断,那还需什么解决之法?堵住他人的嘴便能了事。”他又露出了那日那般严厉的神色。
啼华委屈垂下头,她是爱听些坊间传闻,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八卦,八卦之心,难道不是人皆有之吗?她那时不过是一局外人,听个乐子罢了。
如今竟把事情摊到自己身上来了,她头都要大了。
“啼华定当尽力而为,不叫公子失望。”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林聿开始信任她了。若真如此,那她岂不是要做好节节高升的准备?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啼华拍了拍脑袋,她何时变得如此趋炎附势,别忘了从前她便是在上位者的剥削和压榨之下而离开的。
啼华苦了脸色,全然未察觉到其中暗藏的威胁,她以为判断林聿的反应便能得知事情的严重程度,却忘记了从一开始林聿便是不露山水的角色。
当晚,啼华便好好梳理了事情的经过。水玑城的胭脂铺向来以其时兴的样式与上乘的品质闻名,货源固定可靠,客流量也是顶顶的。
此次出事全凭几家贵客的小厮前来哭诉胭脂出了问题,具体何问题全然不说,紧接着便再也未曾光临过胭脂铺,损失了好大一批客人。
若想有所突破,最好是从那些贵客身上下手,一切尚有转机,啼华告诉自己要有信心,明日先去拜访她们,探探口风。
殊不知掌柜的此前早就打探多时,皆被辱骂驱赶了出来。
次日,真是屋逢连夜偏漏雨,如今情形本就不好,还遇上了阴雨绵绵的日子,啼华没过多久便被轰了出来。
“走走走,赶紧走。你们还有脸来?这次竟派来一小娘子,为做生意不择手段了是吧?”一小厮边推搡她边大喊打了,神色很是厌恶。
因着下雨,地面湿漉。一个不慎,啼华便往后跌倒,油纸伞也滑落了下来,小厮见状更是用力关紧了大门。
额角的鬓发随着落雨贴于脸颊,衣裙也打湿了,勾勒出她瘦弱的身躯,啼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站了起来,拿起油纸伞又重新撑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那时啼华完全没有了应对之策,她以为她有些小聪明,可以办得成事,她来次多日,应对的全然都是些小打小闹。
有些还是因着运气成分顺利渡过,例如酒铺那事,倘若她与叶家并无任何关系,此事会那般善了吗?一切不还是看在昔日她娘的情分,所以才轻轻揭过。
她有些沮丧,新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好适应,她依旧毫无倚仗。
多日来的孤独与不安在此时小小的爆发了,啼华有些沮丧,但她并不想就此放弃,毕竟从前她便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虽然丢了命,但好歹又捡了回来。
啼华暗暗叹气,她所想的指不定早就被人实施过了,这次她可是来充当接盘侠的,要有创新。
雨势越来越大,绣花鞋也沾湿了,此时走在路上极为难受,今日不宜出门。
如若以胭脂铺名义前来拜访,不但不能让对方感到诚意,反而会被轰出来。
那便以别的身份接近打探,至少先要弄清为何出了问题。
回府整理了一番,啼华找到了目标。
她从掌柜的那里得知,胭脂铺常客之一原是清楼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又会吟诗作赋,才气横溢。
许多浪荡公子慕名而来,只为看她一眼,颇得清欢楼妈妈喜爱。
啼华先是雷了一下,一清楼竟取个如此小清新的名字,自带一股忧郁的七夕,一听名字她都想去打打卡。
后来就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她不甘心流连于清楼,整日被那些好色之徒大量觊觎。
有此才情,自是有一股傲气在,普通女子人人都不愿在青楼谋生,就算是卖艺不卖身,那也是依附于青楼,人人都想有更好的去处。
先是被一风流书生看中,那书生瞧着文质彬彬,谈话间也是颇有担当,嫣娘便被他迷住了双眼,想要跟他走。
他也高谈阔论,许下誓言,要赎她出来做妻,带她看遍万水千山。
可男子誓言又有几分可信?更遑论是流连于花丛之中的浪荡公子。
嫣娘满心期待,等来的不是兑现承诺的场面,而是他家里人的辱骂斥责,说她痴心妄想,不要脸面。
原是那书生早就有一门当户对的婚约,家中纵容他婚前胡闹,却牢牢掌握住他的行踪,不可逾越红线,得知书生与一青楼女子浓情蜜意,竟还扬言要娶她做妻,家中长辈瞬间就坐不住了。
先是将书生禁足在家中,再是派人过来警告嫣娘。
嫣娘知晓自己是痴心妄想,也真的信了他。可若书生真心钟情于她,浪子若真能回头,他大可以态度强硬,真的有所作为,而不是乖乖禁足于家中,再无响应。
一时兴起的誓言可以脱口而出,深情与担当可以演绎出来。男子沉湎时,难辨真假,女子沉湎时,难以脱身。
好在,嫣娘并未因此消沉堕落,只因她还有一小常伴在身边,小妹乖巧可爱,她要振作起来。
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日日还要忍受妈妈的奚落与讽刺,告诉她老老实实的待在青楼得了,再有才气也不过是青楼女子,莫要想着攀上枝头当凤凰。
她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里,默默的过好寻常日子。
不久后,便被一富户老爷看上了,双方都未扭捏,第二日就收拾好细软离开了,将小妹也安排得妥妥当当,与她在一处,相互照应。
她的性情才气越发得到了老爷的宠爱,虽没飞上枝头变成真正的凤凰,日子却也顺遂美满,后来便时常光临胭脂铺,有时那富户老爷也伴在左右陪她逛铺子。
为何选中她呢?只因此次她虽也闭门不出,却是一批贵客中唯一没派小厮来责问的人。
啼华自从来此世界,便听了无数个有关女子的凄美故事,力量源源不断的涌进来,随后猛的一拍桌起身,气势汹汹的便要出门,将掌柜的吓了一大跳。
“啼华娘子,公子派你来,自然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可莫要莽撞啊!你有何对策可与我有商有量啊,老夫好歹也是胭脂铺掌柜的,经验丰富啊!”他话一说完,哪知啼华早就没了身影。
他那副身子哪比得上小娘子轻巧,又暗自犯起了嘀咕,真是好速战速决一小娘子,他看好她。
说完便背过身子坐在里间的躺椅上,这段时日可把他累得不轻啊!总算可以歇一歇了,本就年龄大了脑子反应过慢,再继续下去他头都要大了。
啼华拎着裙摆飞奔在路上,一个趔殂停了下来,微微喘气。
糟糕,忘记问那老头儿地址了。
又是一个大起跑,店内老头已经睡得很是安稳了,因劳累过度陷入了深度睡眠,胭脂铺又冷清得不行,若是没人唤他,他大抵能睡个天昏地暗。
还在美美做梦的掌柜被匆匆摇醒,满眼懵懂的看着啼华,脱口而出。
“可是有进展了?我就说你要与我商量,又碰壁了?”果然是做掌柜的,没有起床气,懂得盘问人。
啼华有些局促的看向他说,“您还没告诉我嫣娘的小妹现在如何啊?”
掌柜的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一看你就没沉下心来听我说话,果然还是轻浮气躁,太年轻了。”
“嗯嗯嗯。”啼华乖巧点头。
“我不是说与你听了吗?她小妹如今与他住在一处。”老头高傲的说。
啼华再次瞪大了眼睛,“我自然知晓她与她长姐住在一处,我是问有无其他有关她小妹的消息啊?”
“哦,她这般年纪自是被送往私塾跟随先生读书去了。”刚说完,啼华又没影了。
这回她学聪明了,打听到了那富户家附近的私塾与上下学时间。
可折腾了太多时,今日私塾已下学,各回各家了。
啼华又只好等到明日,一切还需沉心静气,慢慢部署,不可再莽撞行事,得有后路。
啼华回到店内踱来踱去,满腹心事。转头一看老头正在呼呼大睡,有些气急,又想到是公子专门派她前来解决此事,定是因为掌柜的能力不济,一把年纪脑力体力都不支持他应对此次风波。
嗯,她赞许的点点头。
掌柜的丝毫不知他被一小娘子给暗自编排了,要是知道,他定然……
他定然也是不会与她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