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程澄才脱开身,本想着下午就回宫,哪想到不过一日没来医馆,患者今日都陆陆续续来找她诊病,一忙就是一整日。
“冷香,你去打听一下,傲天国的太子住哪?”
“回郡主的话,东璃君住映阳宫。今日午时他便派人来传话了。”
“知道了,你跟我去一趟。”
“是,不过郡主要不要禀明王上?”
“你想去便去,让春桃陪我去映阳宫。”程澄冷声道。
“婢子不敢,请郡主让婢子陪您去看望东璃君。”
“冷香不管你是什么心思,都收起来!”
“婢子不敢,不敢有旁的心思,请郡主明鉴。”冷香嘴上说着不敢,可那表情没有半分怯懦。
程澄还是带着她前往映阳宫,虽知晓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真实的目的尚未搞明白,便一直留在身边侍奉着。
映阳宫围得跟铁桶似的,整个被侍卫包围起来,知道的明白这是保护,不知道的怕是以为里面的人被圈禁了。
“郡主没有王上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
“东璃君的病谁负责诊治?”
“自然有太医。郡主放心。”
“他现在伤势如何?”
“小人不知。”
“好,我不为难你,这就去找王上要手谕。”她抬脚准备离开。
方圆从寝宫走出来,急道:“清和郡主留步,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傲天国太子的命令,侍卫们不再阻拦,散开至两边,让她们进去。
“殿下伤势如何?”
“这个……不好说,还是郡主亲自去瞧瞧。”
看方圆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料想定是他折腾一路伤势加重了,不禁加快步子往寝殿走。
“这位姑娘请留步。”在寝殿门前,方圆将冷香拦在外面。
程澄明白方圆的顾虑,侧身吩咐道:“你在外面候着。”
她刚进到内室,就听东方莫离抱怨道:“这么晚才来,我可是等了你整整一日。”
“医馆事多脱不开身,伸手。”她解释道,顺便切个脉,“来的太医怎么说?”
“喝药换药。不过我不信他们,拿来的药都倒掉了。”
“额……药还需喝上两日,一会我去太医院把药材都备好,以后便在院子里煎药,方便又安全。”
“听你的!”
“这是新做好的伤药,每日换。”
“现在是不是该换药了?等我马上褪去衣物,清儿帮我换上。”
“住手,脱什么脱。一会儿让方护卫替你换药。”
“他笨手笨脚的,不如你仔细,更何况我昏迷不醒时,就是你替我上药的。”
“此一时彼一时。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又进宫了?”
“当然是因为你在这里。”
“说正经的。”
“唉……”东方莫离长长地唉叹一声极尽无奈,继续道:“我主动住进宫里,给辰清王一个表现的机会,以免父王牵连到墨月国。”
“你不怕被当成人质?”
“他不会。傲天国少了我,还有小翊。墨月国的人若敢动我,便是亡国的前夕。”东方莫离笃定道。
虽然墨晓然早嫁去了和叶,但终究是墨月国的公主,她心里不免担忧墨星辰是否被牵连。
如今因一人之过,两国牵涉其中,一旦发动战争,便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承受战乱之苦,她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吊起来扒皮抽筋,再看看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王上,赵廷尉、周中尉求见。”
“宣。”
“臣参见王上。”两人跪地叩首道。
“起来说话。”
“谢王上。前日王上命臣等查东璃君一事。臣等已查清。”赵如安禀报道。
随即周卫说起事情起末,“事发当日夜里,士兵巡逻,听到打斗声,去查看时,发现满地的人。当时,他们逐一查验,将活口通通带回府衙审讯。
“开始没问出什么。后来听说东璃君遇刺一事,想来和他们脱不了关系,重刑之下,撬开了嘴,得知他们都是从和叶国来的,不过是拿钱办事,不知幕后主使。”
赵如安接着补充道:“臣在城南找到那伙被掩埋掉的尸体。经令史查验,皆死于剑伤。臣记得东璃君及其护卫皆是用剑。”
“应是他们所为。”
“不只有剑伤,那些抓回去的活口,多数身上都有银针,却没其他外伤,想来他们还有会用药之人。”
“银针?可查到是何人所为?东璃君身边可有擅此法之人?”
“据臣所知,没有。他身边最厉害的是那个叫方圆的护卫,擅长用剑。”
墨星辰眸光低沉,寒气瞬间外露,“用针之人不必再管了。谋害之人可查清了?”
“王上请看此物。”周卫将一块碎玉佩呈上去。那玉佩通体绵白无半点瑕疵杂质,拼到一块,可见上面雕刻着“然”字。
“墨晓然!”墨星辰叹道,真是个意想不到之人。
“此物在其中一名刺客身上寻得。臣问过尚冠令,这块玉佩是五公主及笄时先王赏赐的。臣想和叶国距此数千里之远,若非有意,这玉佩不可能出现在这。”
“即有定论,廷尉便去典仪院协助顾典客与傲天国交涉。”
“五公主她……”
“墨晓然是和叶国的墨妃。赵廷尉莫要再说错了。”
“臣失言,望王上恕罪。”
“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郑路你去昭和宫传话,清和郡主回宫后,立刻让她来见孤。”
“是老奴这就去。”郑路察觉出王上心情不顺,半刻不敢耽误,立即前往昭和宫传口谕。
程澄晚上回来直奔映阳宫给东方莫离和方圆诊脉,剩下换药熬药的事全交待给他们自己人,省了她不少事。
“没事要适当走动,殿下你是肩膀伤重,不是腿脚。”
“可是我累,浑身没力气。清儿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是,你是中了毒,名唤懒癌,并且无药可医。”
“我就知道定是如此,怪不得每每见你都迈不开腿走不动道。”
“郡主这病可严重?”方圆听到无药可医,顿时急了。
“每日拖着你家殿下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足够了。”
“全听郡主的。”
“我回去了。到了时辰莫要熬夜,早些睡,身体才能恢复得快。”她叮嘱道。
离开映阳宫,她刚到自己的寝宫,冷香便急匆匆地迎上来,“郡主,申时宦者令来传,王上宣您去理政殿。”
“我换身衣裳就去。”她有点奇怪,向来都是他来这里,从来没主动让自己去过那。
“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用了。”她坚定地拒绝道。手臂缠着布,不能让人看到,尤其是这个心思重的女人。
她换了一套淡蓝色的郡主常服,与冷香两人前往理政殿。
“奴才参见郡主。”理政殿外守门的郑贵拜礼道。
“免礼。王上让我来的。”
“郡主稍等,奴才去通报。”
“麻烦了。”
郑贵刚进去便出来回道:“王上让您进去。”
“婢子参见王上。”冷香进殿跪地行礼道。比起郡主尚未施礼,她简直是重礼数的典范。
“你们全部退下。”墨星辰冷冷地命令道。殿内的郑路、刚进来的郑贵纷纷退下。
冷香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待宦者令提醒,才施施然起身跟着一起退到殿外。
“可知孤为何宣你来?”
“清和不敢妄自揣度君意!”
“你可认得它?”他拿起一根银针道。
“银针嘛!常见得很。”她不明白王上拿根针问她认不认得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城中巷,刺杀东方莫离的人中,有十数人身中此针,你敢说与你无关?”墨星辰大声呵斥道,他要被这个嘴硬的丫头气死了。
“哦……王上直接说这事,清儿不就明白了嘛!”
“为什么不告诉孤?”
“这都是小细节嘛!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这是小细节?你孤身被刺客围攻,还说可以忽略不计?你是想去送死,还是想气死我。”
“别生气别生气……”她笑呵呵地靠近他,原来是为这事,顺着他的背轻拍,“我不是怕你担心,才不敢告诉你的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清儿能不能乖一点,你这样鲁莽,我怎能放心再让随意你出宫。”
“遇上那种事,我没办法置之不理啊!再说我的武功你是最清楚的。”
“就是清楚,才担心你般鲁莽如何是好。若有下次,你休想再有出宫的机会。”
“知道了……”她应声道,语气满是委屈。
“可有受伤?”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谎话,总觉得说了谎话下一秒就会被要求脱衣自证,便老实地答道:“受了点轻伤,已经好差不多了。”
“伤在哪?”
“这儿。”她指指左手臂。
“让我看看?”
“在这儿,不好吧!”她看着空旷的大殿,不知何时就会有人要进来禀报政务。
“你自己动手,要么由我动手。”
“好好,知道了。”她无奈地看着他。
幸好郡主的服饰衣袖都很宽松,她叠起袖子搭到肩膀上露出缠着白布的手臂。
墨星辰将白布解开,露出一道涂了药尚未结痂的刀口。
他的眼神满是心疼,连声音都温柔小心许多,“这么严重,还说轻伤。”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嘛!和东璃君他们两个比,这简直算不得伤。”
“住口。孤命你七日内不得再出宫,令牌交出来。”
“我这伤的是左臂,不耽误看诊的。”
“十日。”
“好,七日就七日。那明日能不能送个口信给师兄,省得他们担心。”
“养好你的伤,旁的事不用操心。”他细心地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替她将衣袖放下。
借着桌边昏黄的灯光,她看到他的神情温柔至极,嘴边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郡主离开不多时,暗影便来汇报最新传来的消息。
“王上,陈迩传来消息,傲天国正在集结大军,欲前往江城,准备一举拿下和叶国。”
“幽司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若是赶不及,只怕傲天国此举要坏王上大计。”暗影忧心忡忡地说,打王上继位,他一颗心始终担忧,外面全是不可控的势力,千谋万划都赶不上变化。
“通知陈迩,必要时刻以保存兵力和百姓为优先。”
“是,属下即刻去传消息。”
“郑路?”
“老奴在。”郑路闻召从殿外急步赶来。
“他的伤恢复得如何?”
“东璃君在宫中修养这几日,经太医诊断,恢复不过两三成,郡主亦每日都会去看诊。”
“备些茶点,孤今晚过去看看。”
“老奴去膳房,让人准备。”
东方莫离依依不舍地送走清儿不到一个时辰,迎来了一位稀客,“辰清王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东璃君的伤可好些了?”
“谢辰清王关心,好多了。”
“孤终日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底下人伺候得可周到?”
“自是周到非常,尤其是清儿每日都来。”
“清儿师从名医,孤自然要让她替你诊治,每日问诊是少不了的。”墨星辰语气平淡地说道:“孤让膳房准备了小食,你尝尝。”
郑路提着食盒交给方圆。
“谢谢。辰清王此番来不只是送吃食的吧?”
“东璃君心细如发,什么都知道。”
“过奖,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东方莫离闲适地坐到一旁,笑道:“请坐”。
“傲天国大军压境百姓们半条腿都要埋进土里了。”
“辰清王所指是墨月国的百姓还是和叶国的百姓。”
“各国百姓皆属天下并无不同。”
“没想到辰清王竟有如此大局观,倒显得本君小气了。”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殃及池鱼。此事皆因一人恶意所起,贵国又何必拉上无辜的人跟着遭殃。”
“她伤得不只是本君,还有傲天国的颜面,若不严惩,他日别有用心之人岂不随意来犯。”
“东璃君所言不无道理。孤亦深有同感,好比吾国郡主亦是琼枝玉叶,岂是他人想伤便伤的。孤不会放过始作俑者,却不会牵扯无辜之人。”
“清儿的伤都是因为我。”
“东璃君不必自作多情,清儿与孤说过,不论是谁,她都会挺身相救。所以并非东璃君在清儿那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辰清王没见到清儿当时舍命救本君的模样。她还亲自替本君擦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清儿常说,医者仁心,病患在她眼里不过是受伤的木头。倒是她自己,受了伤,不肯让旁人医治,只能由孤亲手涂药包扎。”
“你……竟然……”东方莫离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殿下,别动怒,郡主嘱咐您要静心养病。”方圆劝慰道。
“清儿受伤,孤不会怪罪到东璃君头上,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不过若傲天国执意攻打和叶,孤不会袖手旁观,定会举国驰援,想来傲天国要拿下和叶并不会那么轻松。”
“辰清王这是要与傲天为敌了?”
“都是友邦谈不上为敌,孤只要罪魁祸首足矣,和叶就没那个必要了。”
墨星辰起身欲走,临行前沉声道:“清儿是孤未来的王后,奉劝东璃君收起心里那点无望之念,不会有结果的。时辰不早了,孤还有政务,你好生休息。”
他离开此地,打发郑路回去,独自一人前往昭和宫。
东方莫离呆呆地坐在那,思绪乱如麻,久久没有缕出个头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