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留不住 第36章 纸包不住火

周末总在煎熬中捱过，好不容易等到了周一，楚霜月心神不宁地盯着墙上钟表的时间一秒一秒度过。

终于等到了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秒，她迅速地收拾好课本，背上书包就迫不及待朝校外跑去。

林箐箐瞠目结舌看着楚霜月慌乱急切的模样，这些年哪里见过她这么激动过。

在林箐箐印象中，楚霜月总是波澜不惊，喜怒不形如色，无论什么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

只不过现在黎骁的存在就好像是打开了她的某些开关，让双脚不沾凡尘的楚霜月落了地，原本事事清冷的她突然好像多了许多情绪，鲜活无比。

楚霜月并没有发现自己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她满脑子都只有黎骁，只想能快点见到她，再快一点。

不知道这几天没见到她，她有没有瘦？有没有疼？有没有难过？有没有想她？

她曾经从不做设想自己会爱上如何的一个人，即使连一个模糊的身影都不存在。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黎骁的一颦一笑在她的心中逐渐耀眼，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或许在楚霜月和黎骁都不自知的时候，楚霜月的爱意像冰山融化的雪水，在黑夜中沉默着汹涌而来。

她从未因为父母之外的某个人而情绪失控过，可周五的傍晚她坐在陌生的路沿边，在路人们的欢声笑语之下，眼泪模糊了视线，浸湿了外套。

她委屈于黎骁迟迟不愿对她坦白受伤的原因，她担心于黎骁受伤严重的手掌和脚踝，她责备于自己太过无能为力。

楚霜月第一次在爱意中尝到克制的滋味，是苦涩的。

许多问题她并不是不在意，可是当她看见黎骁舒展的笑颜时，那些疑问和在意都被酸楚淹没，沉没在心底。

周末两天她也不算好过，一边应付着父母亲，一边操持着家里的琐事，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黎骁随时可以发来的信息。

她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表现的尽量和往常一样，可是飘忽不定的思绪，紧绷的神经还是让她不小心露出马脚。

在第二次打碎一个瓷碗后，楚霜月不出意外地被袁玉骂了一顿。还是那些老套的说辞，无非又是一些难听的人身攻击。

这些责骂即使再难听，楚霜月也听过多次了。她并不在乎袁玉挥舞的手指都快点到她的太阳穴，眼神却还紧紧粘在一旁的手机上。

好奇怪，黎骁一整天都没有发过消息。

于是楚霜月整夜难眠，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反复打开通讯录，在对话框中打字又删掉。来来回回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将询问的话发出去。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能见面的时刻，楚霜月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轻盈了起来。

书包装满了各类课本和练习册，但是她好像变成了一只鸟，从背后长出了翅膀，欢快又急切地飞向心上人的方向。

正是下班高峰，街道上行人和车辆熙熙攘攘，拥挤的城市在喧嚣中穿梭，但是她的脚步没有一刻减缓。

虽然还有些许郁闷和担心，但是经过周末两天的消化，她现在只能感受到期待和兴奋。

终于来到熟悉的病房门前，楚霜月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抬手整理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丝。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再见面还是会感觉紧张。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呼吸，楚霜月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是夕阳西下，余晖洋洋洒洒的铺在病房的地板上，整个房间都透着暖意。

房间里有两道人影，坐在病床上的自然是黎骁，而另一道身影是——掩面抽泣的杨千语。

没料到会正好碰上黎骁母亲，楚霜月看清面容后不自觉就拘谨起来。

“阿姨好。”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入，有些紧张。

不知道黎骁母亲知不知道她每天都来给黎骁补习，还陪黎骁一起睡觉？虽然自己和黎骁的关系已经对杨千语公开，可是这时候出现在这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

她胡思乱想一通，步子就忍不住后撤。

“霜月啊，进来吧。”

杨千语显然情绪不佳，她冲楚霜月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而她面前的黎骁显然也不怎么愉快，满脸都写着无奈。

不知道二人在谈论什么话题，不过很显然这个话题并不轻松。

楚霜月乖巧进屋，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挪到一旁的沙发上，屏气凝神，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管这母女俩在说什么，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最好还是不要打断她们。

虽然楚霜月尽力躲避，但是杨千语还是将情绪矛头对准了她。

“霜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骁骁出事的？”

杨千语压抑着哽咽，但是还是被楚霜月敏锐地捕捉。

她有些紧张，看起来杨千语似乎也并不清楚黎骁受伤的始末。

“呃…就前几天的时候。”

她不知道黎骁是如何解释的，为了让杨千语平息怒气，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但是很显然，杨千语的怒气不减分毫。

她转过头对着黎骁埋怨着，语气委屈。“连霜月都比我早知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黎骁只是无奈皱眉，叹了口气没有回应。

“阿姨…”楚霜月犹豫着出声，想帮黎骁结尾，但是杨千语心中的不安和委屈释放，由不得她打断。

“你和你姐都瞒着我，周末了还骗我说你出去玩了，要不是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都还不知道你住院了！”

楚霜月捋清了思路，看来黎骁和黎扬连杨千语都想瞒着，只是没防住尹杰从中插了一脚。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就连杨千语都不说，是在担心什么吗？

楚霜月安静坐回沙发上，默默地想着。

“你说你骑你姐的摩托怎么会摔成这样？进医院了还不告诉我，现在手也写不了字，还要麻烦霜月每天来给你补课！骁骁——你已经高三了！”

杨千语的声音因为压抑着哭腔有些颤抖，也难怪她反应如此强烈，眼看着女儿消失几天，再见面时竟然躺在病床上，是个母亲都会崩溃吧。

楚霜月在心中设想着，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本身纸就包不住火，黎骁住院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杨千语呢。

只是杨千语口口声声说着黎骁是骑摩托受伤的？楚霜月打量着她的神色，丝毫不信。

想必这也是黎骁黎扬为了安抚杨千语所编出来的理由吧，不然怎么会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瞒着所有人呢？其中一定有更沉重的原因才对。

一声叹息同时传来，是黎骁发出来的声音。

也许是已经解释过几次，黎骁向来反骨深重，现在听多了杨千语的哭诉和指责，她逐渐有些不耐烦。

本就只是想瞒着杨千语，直到实在无法解释之后再想对策，谁知道尹杰那么不靠谱，前脚答应了黎扬不泄露消息，后脚就打电话去了黎家。

黎骁现在身子疲乏，加上看见心心念念的人正乖巧地坐在一旁看自己挨骂，她本想草草敷衍了事，可是杨千语却一直絮叨个不停，就连楚霜月在场也不管不顾。

杨千语也不是才杀过来的。

昨天她就听说了这个晴天霹雳，火急火燎地就赶来了病房，黎扬阻止无果，她正好逮到栾旭颜和林箐箐两个人嬉笑着给黎骁喂着炸鸡。

几人面面相觑，都呆愣在原地。

自从昨晚杨千语来了之后，哭泣就没有停过。黎骁一边忙着哄她，一边紧急和黎扬对着口供。

好不容易今天都消停许多了，谁知道中途医生来给自己换了一次药，也许是看见了她手掌上狰狞的伤口，杨千语的眼泪再一次崩盘。

于是就数落她到现在，连楚霜月坐在这里也视若无睹。

“妈，我没什么事，你别哭了，你也守着我一天一夜了，快回家休息吧。”

黎骁压抑着语气中的烦躁，尽量缓和着语气劝到。

从今天看见楚霜月的那一秒开始，她的心思就再也无处遁形，全部被那个安静乖巧的人勾走了。

杨千语嗫啜着还想再说些什么，黎骁抢先一步打断。

“妈，霜霜还等着给我补习呢，你放心，我的成绩不会掉的，快回家吧，好不好？”

一边说着，黎骁一边朝沙发的方向努努嘴，示意让杨千语看见坐在沙发上拘束的人。

话里话外都在赶自己走，杨千语哭泣停止后也逐渐恢复了冷静，她顺着黎骁的眼神冲着楚霜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辛苦霜月了，麻烦你照顾她这么些天。对了——你晚上不回学校，父母亲会不会担心？”

楚霜月乖巧礼貌的笑着，听闻杨千语的后半句话，上翘的嘴角僵住。

她怎么解释呢，总不能告诉杨千语，自己和黎骁一样，都是瞒着爸妈出来的吧。

一瞬间也想不出好的借口，楚霜月慌不择路的回答：“不要紧的，她们都很放心我，不会担心的。”

撒谎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生疏，她不动声色擦去额角浸出的冷汗。

杨千语显然很满意楚霜月的乖巧，又忍不住横了黎骁一眼。

“你看人家霜月多懂事，从来不让父母担心。”

黎骁无奈撇嘴算是回应，杨千语又转过头对着楚霜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段时间真是拜托你了，等骁骁好一点，我就带着她登门拜访表示感谢。”

楚霜月被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表示不用。

“阿姨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我也没帮到骁骁什么…”

“好了，我就先走了，到时候再来拜见你父母。”

杨千语没给楚霜月留下拒绝的机会，冲着二人摆摆手就离开了病房。

楚霜月的半句话还在嘴边未曾来得及讲出，就被风吹散。

大概是对楚霜月格外放心，杨千语离开时竟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现在还呆愣着的楚霜月就不太好过了，杨千语的性格她还不是很了解，可是刚才许诺时的态度让楚霜月不得不相信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可是她父母压根就不知道她给黎骁补习的事情，更不知道她和黎骁的关系，这要是杨千语去一趟，岂不是屋顶都要被掀翻。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打消杨千语的念头，出神之际就听见病床上传来的轻笑声。

“在想什么呢？”

黎骁揶揄着，眼前的女孩窘迫的模样让她心情不自觉跟着好了许多。

楚霜月被她的打趣唤醒，有些撒娇地埋怨着黎骁，身子软软地就靠了上去。

“同居”了这些天，她倒是不再像起初那样羞涩，现在撒娇也是不自知中信手拈来。

心中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黎骁左手搂住楚霜月柔软的腰肢，贪恋地享受着薄薄衣料下透来的皮肤的温度。

楚霜月进屋后就脱下了厚重的外套，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黎骁的手指仿佛带着电流，触碰到的地方一阵酥麻。

两人都沉醉于阔别几天的拥抱，就连空气中都是暖洋洋的味道，楚霜月小心地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床旁扶手上，将头埋进床上人柔软的怀中，黎骁则是怜爱着揉捏她的腰肢，摩挲着皮肤下隐隐约约的线条。谁都舍不得率先打破这份美好。

“不想让妈妈担心吗？”

楚霜月先打破了这细腻的拥抱，她的头依旧埋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黎骁的怀抱中，她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上次黎骁身上那股秋天的茶香味更好闻。

“…嗯。”黎骁沉默几秒后才从喉咙发出一个音节，她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两人默契地再次安静下来，只是互相缠住的身体依旧抱得紧密。

“其实…”

黎骁鼓起勇气，淡淡的嗓音飘了出来。

“我爸出轨了，之前有人给我塞了他出轨的照片，我后来发现是汪瑶做的，所以前一阵子悄悄去找她了。”

大致概括了一下最近慌乱的心绪和复杂繁琐的麻烦事，黎骁轻轻带过的语句中有一丝紧张。

她依旧揉捏着楚霜月的腰肢，眼神却盯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两个部位都格外诱人，可惜她现在只有一只手可以支配。

怀里的人没有什么反应，黎骁紧张地打量着楚霜月露在被子外的那只眼睛。

像是睡着了，她的眼睛闭着，只有长而密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暴露了她心中的后怕。

“你受伤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楚霜月依旧闭着眼，声音透过被子闷闷传来。

“是。”

黎骁依旧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手掌略微沁出了汗，使得摸起她的腰肢时手感更加细腻光滑。

“那下次你要处理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忙，或许…”

楚霜月猛然抬头，小猫似的黑色瞳孔中印出黎骁反应不及的神色。

“或许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少女的脸颊饱满红润，仿佛能看见细细的绒毛。黎骁只能在她的脸上看见担忧和不安，找不到一丝一毫嫌弃或是不耐烦。

她从最开始就忘记了，楚霜月总是对她无限包容，自然也不会对她的家庭指手画脚，更别说这只是她父亲的破事，她就更不应该因为此事而觉得丢脸了。

黎骁心结随之疏解，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她的解释和保证，楚霜月压在心底的不安也消散，她一样贪恋着夕阳落幕时的温暖，又将自己埋进熟悉的怀抱。

虽然心中的苦闷都已经烟消云散，但想到那天在街边崩溃的自己，楚霜月就有些气恼。

“讨厌你。”

她闷闷嘟囔着，黎骁的手还不安分的在她的腰上来回抚摸，露出病号服下半截修长结实的小臂。

楚霜月看着那半截小臂白嫩可口的模样，一时气急就忍不住咬了上去。

“嘶——”

她咬得并不重，但是听见身下人痛呼，又赶紧松了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黎骁一副吃痛的表情，皱着眉咬着牙抽着冷气，好像格外痛苦，把楚霜月吓得不轻。

“我…我去找医生！”

她转身就要跑出门去，被黎骁眼疾手快地拉回身，身子不受控制地就栽到床上。

黎骁一改刚才痛苦不堪的模样，得意地冲她挑眉，“我逗你的。”

楚霜月这才明白自己又被她逗弄一番，一时羞赧，还想捉住她的手臂再咬上一口，就听见那淡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霜霜，你真好。”

楚霜月闻声一顿，瞬间羞意就涌上了头顶，就像一桶油漆从头泼下，脸颊和耳朵都红了透。

她还是不习惯黎骁总是在任何时候不经意间就能突然讲出一句毫不相干的浓情蜜意的情话，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真的很好，对我特别特别好，谢谢你。”

黎骁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回忆着这本该难熬的养病时光因为楚霜月的陪伴而变得温暖且充满希望。

楚霜月抬手遮住脸颊，试图使脸颊上的高温褪去，她不好意思地转移着话题：“姐姐也很好啊，阿姨也很好啊，她们都那么担心你。”

黎骁轻笑，她爱极了她害羞到手足无措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不一样啊，对了，说起我妈——”

黎骁想起了刚才杨千语的嘱咐，拖了长音，故意卖着关子。

楚霜月抬头冲她懵懂地眨眼，毫无防备地跳进黎骁设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什么？”

黎骁冲她挑眉，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故意凑近楚霜月的耳朵，轻轻地出声问道。

“我什么能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