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留不住 第37章 治愈

在楚霜月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总觉得只才眨眼间，黎骁就到了该出院的日子。

许是有楚霜月的悉心照顾，黎扬和杨千语也时不时为二人送来各式各样的饭菜，黎扬的右手恢复的速度很快。

只是现在依旧不能过度使用右手，为了避免伤口发炎，她还是被迫缠上了绷带。

不过好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已经习惯于用左手拿筷子，甚至还能写出一些歪歪扭扭的字。

她第一次尝试用左手写字时，脑海中蹦出来的首先就是楚霜月的名字。

于是她吃力的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写着，铅色的字歪歪扭扭的缠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来那原本的样子。

楚霜月看着好笑，一边给黎骁削着桃子，一边打趣她。“刚开始练就不要写那么复杂的字。”

黎骁沉浸在与自己左手斗智斗勇的较量中，顾及不上回应她。

她急得满头大汗，只是不明白平日里那么灵活的手拿起笔来就仿佛丧失了功能，恨不得几根手指都能绕在一起。

为了尽快适应左手拿笔，黎骁白天里也不停练习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出院前一周，她骄傲地拿着本子冲楚霜月挑眉。

“打开看看。”

楚霜月疑惑接过，她认出这是她的笔记本，顺着黎骁的眼神翻开，扉页上工整的写着几个字。

“黎骁的楚霜月”

字迹虽不如黎骁右手写得那样潇洒，但是也是十分清晰方正。

楚霜月眼角带笑，低低地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好几遍。

仿佛是为了得到楚霜月的夸奖，黎骁又炫耀似地拿出练过的许多张白纸，上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从歪歪扭扭看不出字迹到清晰可见笔画流畅，这些一沓沓的纸就是她在深夜和白天反复练习和疲惫的具象证明。

楚霜月有些鼻酸，这些日子看着黎骁倔强着一遍一遍从头开始练字，看着她忍着疼出的满头汗水也要尝试拄拐走路，每次疲惫到睡着或是疼到咬牙，楚霜月的心中都是一阵倾盆大雨。

好在她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终于等到出院的这一天，黎骁轻松地哼着歌，坐在一旁看着楚霜月和黎扬帮她收拾着行李。

她也尝试过来帮忙，可是接连被女友和姐姐都骂了一通之后，她索性就舒服地坐在沙发上当个观众了。

正悠闲晒着太阳呢，不远处白光一晃，黎骁眼尖的发现黎扬正要把她练字的那些纸丢进垃圾桶。

“别丢！”

行动不便的她只能坐在原地着急大喊，楚霜月和黎扬的动作都随之一顿。

“这些不丢，我要带回去的。”

黎骁灵活地撑着双拐站起来，指着黎扬手里的那一沓纸。

黎扬不解地又检查了一遍，这些纸不就是黎骁拿来练字的草稿纸吗，写成这样了还留着干嘛。

“这些我要留着的。”

黎骁倔强地重复，耳朵不可微查的有些红了起来。

黎扬敏锐地捕捉她的变化，眼睛眯了眯就想通了缘由。

果然。

她埋头仔细分辨，那些歪歪扭扭分辨不清的字迹仿佛是重复的三个字，直到一张张纸翻过后，这三个字也逐渐清晰明了起来。

“楚霜月。”

黎扬揶揄地看着黎骁，刻意将这三个字用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缓缓念出。

除了她之外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红透了。

黎扬这时候还是还能忍住不阴阳黎骁两句，她就不是她了。不过考虑到妹妹或许还想在小女友面前保留些体面，黎扬只能克制了火力。

她把这些纸翻得哗哗响，挑着眉对着黎骁调笑道：“该不会这么多天只练了这三个字吧？”

“才没有呢。”

黎骁终于拄着拐绕过横七竖八放着的行李来到了黎扬面前，她有些愠怒地扯下黎扬手里的纸张，仔细地检查。

“怎么，还怕字跑了啊。”

黎扬觉得无趣，妹妹在小女友面前就显得格外正经，平日里和自己插科打诨的那个女孩去哪了。

黎骁不作声，自顾自地收拾好课本，又乖巧地回到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等三人收拾好行李再推着黎骁走出住院大楼时，又已经是夕阳西下。

落地的余晖洒在大地上，黎骁久违地感受到阳光照射的温暖，让她不自主地扬了扬嘴角。

明明在这里呆了有一个多月，可是黎骁对于外面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那扇不大的窗户。

于是当她时隔一个多月再看见陌生的住院部，重新呼吸到夹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时，她竟然有一丝鼻酸。

眼尾还没来得及泛红，肩膀就被楚霜月紧紧搂住，她有些迷茫地抬头，对上了楚霜月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

“骁骁，我们回家。”

…

街边的风景随着车速飞快倒退，琳琅满目的店铺和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车窗中播放快进，黎骁像个小孩不住地向外打探。

大概是在病房里呆得时间太长，就连最普通的一个下午对于她来说都是格外新奇。

楚霜月有些心疼，她轻轻拦住黎骁的腰，将她固定在座椅上。

她虽然在被允许下地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地上练习拄拐走路，在床上也不闲着，倔强地练着她的腰腹。

不过楚霜月现在隔着厚实的衣料摸去，黎骁原本线条明显的结实的腰腹现在也不可避免的细了一圈。

唉。

她默默在心中叹气，默默发誓一定要帮她补回来。

楚霜月沉浸在黎骁腰肢的触感中，手指划过的皮肤都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街道越来越熟悉，直到黎扬靠边停车才懵然抬头。

“这不是我家吗？”

楚霜月看着熟悉的巷口和路灯，一脸呆滞。

“是啊，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来你家拜访吗～”

黎骁有些得意，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脸庞。

“我什么时候说——”

“下车吧。”

黎骁将手指轻按在她水润柔软的嘴唇上堵住她说出一半的话，俏皮地冲她眨眨眼。

楚霜月知道挣扎无果，只能无奈下车拿出轮椅。

她并不想黎骁来她家里做客，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家庭拿不出手罢了。

就像前一阵子黎骁故意对她隐瞒家庭情况一样，她也并不想神经质的母亲和独断沉默的父亲让黎骁感到害怕。

至于自己那不到80平米的房子，黎骁在上次来照顾她时已经看过了，楚霜月颇有一股破罐破摔的冲动。

“你们去吧，我就走了。”

黎扬帮楚霜月扶着黎骁坐上轮椅，转身又上了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昏黄路灯下，楚霜月看着轿车离去的画面出神，黎骁坐在轮椅上望着她出神。

之前的这个时候，她总是站在这路灯下目送着楚霜月回家，看着她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在那扇生了锈的门后。

黎骁每次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扔在大山里的留守儿童，经历了离别之后还要依依不舍地回到没有她的地方。

可是今天她陪着自己一起站在这个地方，她们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长长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们即将一起走入那扇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黎骁心尖微颤，她多么希望这样的生活就是她们的日常，有共同的家，能看着彼此面容入睡。

楚霜月此时还停留在反应时间中，没有察觉到黎骁眼中情绪流转。

她已经接受了让黎骁去自己家做客的现实，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骁骁——”

“嗯？”

“你妈妈呢？”

“…”

两人都陷入沉默，黎骁打定主意要来楚霜月家里吃饭，但是完全忘记了这个话题的提出者现在还一无所知。

黎骁也完全没有想起来要叫上杨千语一起，不过她正好也不愿意杨千语从中间插进她和楚霜月的亲密时间，这下算是歪打正着了。

“我回头和她解释吧…”

黎骁无奈耸肩，好在母亲也挺好哄的，到时候只能找个借口敷衍一下了。

楚霜月也不再纠结，她低头看着黎扬刚才搬下来的一堆酒水和各式各样的礼盒，太阳穴抽痛。

“骁骁，我好像没有提前和我爸妈说。”

楚霜月嘴角抽搐，刚才想起杨千语，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提前和父母提过会带朋友来家里做客，更别说今天如此突然了。

黎骁这次倒是胸有成竹，语气中透着得意。

“没事，我已经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了。”

楚霜月呆滞，有些不解。

“你什么时候——”

“前两天定下出院日期的时候我就和叔叔阿姨打招呼了。”

所以整个故事中只有她楚霜月最晚知道，好歹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吧。

察觉到身后人气压有些低，黎骁好笑地安抚：“没事，我妈也不知道嘛。”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左手拽住楚霜月的外套衣摆，轻轻晃动着。

本来有些生气，现在看着黎骁这一副可怜的模样，楚霜月就像是被从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原地消气。

“我没生气，只是你们买的东西也太多了。”

她语气中有些无奈，黎骁顺着楚霜月的话向身侧看去，尽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保健品，还摆放着几瓶酒。

黎骁挑挑眉，也有些无奈。

她行动不便，为了在楚霜月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做好这些准备，她就拜托黎扬去帮自己买些见面礼，谁知道她能买这么多。

楚霜月没办法一边推着黎骁一边提着这么多礼品，但是又怕把黎骁丢在一旁她多跑几趟会不安全。于是黎骁的身上就堆起一座小山，她艰难地用完好的左手维持着小山的平衡。

楚霜月推着黎骁进门时，黎骁听见了她父母热情的招呼声，但是眼前视线被各式各样的礼盒挡了个严严实实。

“哎呀，骁骁来了呀，快进来，我们就等着你来开饭呢。”

袁玉热情地招呼着，眼神扫视着那堆保健品小山，嘴角几乎要咧上耳垂了。

楚霜月习惯自己被忽略，她进门后就沉默了起来，此时她只是自顾自地给那堆礼品找个位置存放，仿佛与这个屋子里的热闹存在透明的结界。

不知道黎骁怎么做到和母亲的关系看着这么亲密的，不知道袁玉嘴里喊出来的骁骁就那么刺耳。

楚霜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想花心思去应付着陪笑脸，脑海中仿佛回荡着袁玉招呼黎骁时的话语，心情烦躁极了。

“这段时间真的多亏了霜霜给我补习，还照顾我，她真的很辛苦。”

楚霜月坐在椅子上正发着呆，手突然就被身边人捏住，清冷的嗓音还在身边不断传来。

“霜霜真的是很优秀的女孩，看得出是叔叔阿姨你们言传身教的影响。”

楚霜月只听得见前半句，然后思绪就飞走了。

黎骁是在护着自己吗…

手心温热的感觉传来，黎骁白皙的手指正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

“嗐，她优秀什么呀，还是要向你多学习，也拜托你平时多指导指导她。”

袁玉刺耳的话语唤回了楚霜月游离的思绪。

又是这样重复老套的话不停播放，她已经听得够多了。无非就是各式各样的贬低自己，要自己学习，要自己懂事，要自己独立。

楚霜月刚被黎骁安抚好的情绪又开始崩盘，她沉默地埋头戳着饭碗里的米饭。

今天袁玉为了招待黎骁，做了不少可口的饭菜，其中还有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可是此时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父母是C大教授，他们都很喜欢霜霜，都要我向她学习呢。”

黎骁眉眼弯弯，面对袁玉带刺的话应对如流。

楚霜月听见她说的话猛然抬头，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父亲了？

“我母亲还说，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要登门拜访你们，她真的很喜欢霜霜。”

黎骁的话真假掺半，只是袁玉和楚石敬的眼神逐渐多了些亮光。

“哎呀，你爸妈是教授啊，真是厉害，霜月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荣幸啊。”

袁玉的话语不再具有攻击性，只是面对黎骁时更加谄媚了起来。

楚霜月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就连她厌恶的父亲都被她搬了出来，想必是想转移父母的注意力，让自己好受一点吧。

楚霜月想着，像是吃了一颗还没熟透的橙子，酸楚甜蜜的感觉在心中荡漾。

整顿饭黎骁都完美掌控着全场，一边礼貌回应着袁玉各式各样的问题，一边还时不时给沉默的楚霜月夹菜。

楚霜月低着头坐在一旁，崇拜地看着应对如流的黎骁，搞不懂她是如何做到在这令人窒息的连珠炮似的问题中保持着微笑和冷静的。

“谢谢叔叔阿姨你们的招待，我吃好了，我就回家了，不打扰你们了。”

黎骁的胃口还没有恢复，长期的清淡饮食让她吃不下太多东西。她礼貌地冲二人点头，就准备转动轮椅走向门口。

“欸——你这么晚回去也不方便，不如晚上就先住在霜月那里，明早你们再一起去上课。”

袁玉自从从黎骁的话语中打探到了她大致的家庭背景之后，就更加迫切地要讨好她。

黎骁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露出一丝得手的笑容，又立刻掩去，冲袁玉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呢，我自己慢慢回去也可以…”

“不麻烦不麻烦，你就在这住下了，霜月在，也正好方便照顾你。”

袁玉不由她再拒绝，转头就进卧室去给黎骁找多余的被子和枕头了。

三言两语间黎骁就成功得以在她家留宿，并且袁玉还如此殷勤地要照顾她。

楚霜月看呆了，站在原地嘴巴半开也不知道合上。

整顿饭她都吃得莫名专心，难得一顿饭上她不是被父母攻击审问的对象，再加上黎骁应付之余还时不时给她夹上一碗菜，她吃都来不及，更别说在意场上形势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看起来自己应该能拥有一个和黎骁共处的夜晚了。

在她还站在原地梳理情况时，袁玉已经为二人换上了新的四件套走了出来。

楚霜月看着袁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习惯性地就要收拾桌面上的饭碗。

“你别弄了，去陪黎骁玩会吧，早点休息。”

袁玉一反常态，一把推开楚霜月的手，把她和黎骁往房间里推去。

随着房间门被袁玉带上，楚霜月依旧呆滞在原地。

母亲的截然不同让她心里发毛，也许是平日里被骂习惯了，突然看见母亲亲和的一面让她毛骨悚然。

“霜霜，想什么呢？”

黎骁含笑的嗓音响起，她早就发觉今晚楚霜月格外不在状态，总是时不时就原地掉线。

楚霜月被她熟悉的声音唤回，看着黎骁淡然的模样，她犹豫着轻轻开口。

“骁骁…你是故意说那些…好让我妈不说我的吗？”

她心中实在疑惑，但是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黎骁有些沉默，一向伶俐的楚霜月怎么面对这些问题时能够自卑到这种程度。

她有些心酸。

自己虽然从小缺失父爱，可总的来说，有母亲和姐姐的悉心关照，也有充足的物质生活，使得她的成长大部分时刻都是温馨的。

可是今晚只是简单的一顿饭，袁玉的打探和话语就已经让自己有些不适了。自己是客人，只需要短暂地忍耐这两三个小时，可是作为女儿的楚霜月，忍耐的时间已经长达十来年了。

黎骁想起之前楚霜月对感情的犹豫和担心，仿佛找到了她一切不安的根源。

这一顿饭让她不断地更加坚定要带楚霜月在未来的某一天逃离的决心。

让她拥有美好的，健全的人生。

这是黎骁目前最迫切的心愿。

不过现在她要尽量安抚面前眼尾泛红的小兔子。

“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护着你。”

黎骁轻轻将楚霜月拽到身边坐下，温柔开口解释道。

“我不喜欢你母亲总是话里话外的说你不好，在我心里，你是最好最优秀最坚强最独立的人。”

说话时，黎骁抬起眼眸与她对视，瞳孔中真诚闪烁。

“所以我不希望你不开心，我也不想你因为父母的话而怀疑自己，你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肯定，你已经赢得了我所有的崇拜和爱意。”

黎骁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面前人儿的眼泪也随着她的话语夺眶而出。

“骁骁…谢谢你。”

楚霜月努力压抑着不停流出的眼泪，她总是一次又一次被黎骁不断地治愈着。

总是在这种时刻，她切实感受到了爱意流动带来的巨大温暖。

黎骁也随着她的话语红了眼眶，她不想让这美妙的夜晚在她们的哭泣中度过，所以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冲还在抽泣的楚霜月挑眉。

“不要说谢我，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其实楚霜月一家真是最普遍最典型的父母。让人窒息又无法逃离。祝愿每一个朋友都能拥有最愉快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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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