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48章 第 48 章

路羽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在山里待一晚上，只是张红英她们家房间紧张，只能想办法空出来一间。

路羽想着要是实在没办法，她大不了晚上通个宵，明天回去再睡。

她在门口的空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此时将近傍晚，有气无力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一地金箔，让山头有了点毛茸茸的质感。

“老师......我妈妈让我来跟你说对不起。”

路羽回头，看到温倩倩怯生生地站在她背后，垂着脑袋。

“老师没有生气哦，”路羽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倩倩有勇气说对不起，是特别特别厉害的小朋友。”

兴许是路羽的表情十分有亲和力，又或者是她的语气温柔，温倩倩的表情显然不像刚才那样紧张，稍微放松了些，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也拿了出来。

她像献宝一样把刚烤好的红薯捧到路羽跟前，说道：“老师这是好吃的，给你吃。

山里的孩子没有零食可言，甜甜的红薯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路羽把红薯接到手里，稍微剥开烤的焦脆的表皮，香甜的气息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

温倩倩直勾勾地看着，不自觉咽了好几口口水。

“给你吃。”路羽把皮剥好，笑着把红薯递回去。

温倩倩却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的，妈妈说了，这是给老师的。”

路羽稍微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给我了，那它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当然全凭我做主，所以分给你吃，妈妈也不会生气的。”

听到这话，温倩倩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红薯吃了起来，她吃的很香，腮帮子不停鼓动，嘴边也沾满了红薯屑。

路羽用右手撑着下巴，看她吃的狼吞虎咽仿佛有人在抢的模样，轻声问道：“倩倩，你想读书吗？”

对山区的小孩子来说，这大概是个无聊到有些枯燥的问题，因为在路羽之前，一定还有其他人问过无数次。

温倩倩说得很熟练，她咽下嘴里的红薯，回答十分果断：“不想。”

答案没有出乎路羽的意料，但想归想，听到的时候心还是颤巍了一下。

“如果老师帮你解决所有问题，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吵架，你还想去读书吗？”路羽问。

温倩倩回答的速度比起之前慢了很多，她瘦瘦的脸皱起来，像个瘪缩的小包子，说：“还是不想。”

“为什么？”

温倩倩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老师，读书是为了什么，人一定非要读书吗？”

对于人是否要读书这个议题，路羽可以给出许多论据来佐证她的观点，但她知道，那些不是温倩倩需要的。

“倩倩，老师问你，你想以后天天都吃得饱饱的吗？”路羽补充道：“而且还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温倩倩瞪大眼睛，很稀罕的模样：“想啊，当然想了！”

然而小姑娘想到什么，充满激动的眸子逐渐变得灰暗，低声喃喃道：“但是不可能。”

“可能的，”路羽有点心疼地摸摸她的头，说：“不光你能吃饱，你的妈妈、弟弟，还有外婆都可以。”

“真的吗？老师你不要骗人。”温倩倩语气因为激动都有点结巴，她的眼睛黏在路羽身上，生怕听到的这些都是谎言。

“老师不骗人，只要倩倩好好学习，这些就都能实现了。”

“那、那我好好学习！”温倩倩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她朝着路羽伸出小拇指，“老师你跟我拉钩钩！”

路羽笑说：“好啊。”

路羽目送着激动的温倩倩离开，收回视线看向正前方。

路氏集团这些年一直有做慈善，但对象基本上都是孤儿院的小孩，像温协和温倩倩这种家庭形如虚设的孩子，他们并没有过多关注，这其实是一个漏洞，她这次回去必须要提。

想到这儿的时候，身边传来点脚步声。

路羽看到齐青淮端着个碗过来，他坐到她身边，把碗递过来。

路羽看到碗里的清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水面像是铺了一层碎钻似的闪耀，她伸手接过，正打算喝，齐青淮却制止住她。

路羽用眼神表达了困惑。

齐青淮轻笑一声，语气促狭道：“这是盐水，你确定要喝？”

路羽的手顿住，她把碗放低，问他：“你给我盐水干什么？”

齐青淮说：“你今天走这么多路，脚上应该会起水泡，山里条件有限，没有药膏也没有碘伏，要是水泡破了，容易感染。”

意思是说，盐水是给她消毒用的。

路羽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脚有点不舒服，并没有往深处想。

“谢谢你，”路羽的食指摩挲着清凉的碗壁，她借机问出心头的困惑：“对了，山里没有信号，你怎么知道会下雨的，你会看天？”

齐青淮说：“你还记得那个开摩托的小哥吗，我路上听他说的。”

那对开摩托的父子显然没读过几年书，普通话说的和方言大差不差，反正当时路羽是没听懂，他们那会儿交流全靠齐青淮。

路羽有点惊讶：“你居然听得懂如村的方言？”

说的难听点，如村的方言和鸟语几乎没差，甚至鸟语还简单些。

齐青淮“啊”了一声，说道：“哦对，我没跟你说起过，其实我妈是如村人。”

“那你会说如村的方言吗？”路羽有点好奇。

齐青淮摇摇头，“听能听懂，但是说不太起来，只会几句。”

“哪几句？”路羽问完，齐青淮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路羽不解：“你说话呀。”

“就最简单的，妈妈。”如村方言的妈妈，和普通话的妈妈差的并不多。

“只有这个吗？”路羽其实并没有瞧不起齐青淮的意思，但这句话说出口就是容易让人误解。

所以齐青淮摸摸脖子，又补充了个：“还有哒哒。”

“哒哒？”路羽把这两个字重复一遍，才问：“哒哒是什么意思？”

齐青淮停顿两秒，道：“就是说你笨的意思。”

路羽没想到问个方言还会挨骂，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齐青淮就继续道：“不是说你笨，我就是形容这个意思，形容这个意思，你懂吧。”

他有点不放心地观察着路羽的表情。

路羽把他心虚的模样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

齐青淮见她没有不依不饶，就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房间只有一间，但他和路羽显然没有亲密到可以共处一室。

闻言，路羽正要拒绝，他又道：“别误会，明天你还要开车，我只是不想出事故。”

此话一出，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毕竟疲劳驾驶风险极大，虽然凡事不应该往坏处想，但是万一呢。

路羽有点过意不去，连带着抱着碗的手也开始局促不安。

齐青淮把她摸碗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说道：“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带温协去医院呢。”

路羽的不安被他不着痕迹地抹去，她点点头，把心中的计划说出：“我打算明天给温协做个彻底的全身检查，再让心理医生做一下评估......”

她说了多久，齐青淮就听了多久。

到最后，路羽拿着手里的碗，又跟他说了句：“谢谢。”

“你能不能别说这句话？”齐青淮叹了口气。

“为什么？”路羽愕然。

齐青淮憋了半晌，最后也就说出来“算了”两个字。

路羽总是说谢谢，显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格外生分，这让他感到有点挫败，但说到底路羽没做错什么，所以齐青淮只能自己搁这儿生闷气。

路羽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一头雾水地回到张红英给她准备的房间。

虽然房间已经被尽力打扫过，但还是拥挤，各式各样的东西堆放在一起，留给人走的地方并不多。

路羽坐在床上脱下鞋，脚底已经起了水泡，但并不大，也没有要破的迹象，所以齐青淮准备的盐水她并没有用，只是在床头放了一夜。

床板很硬，被子也有股子霉味儿，即便路羽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没法睡的安稳，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早上的时候，山路还潮湿，还是中午出了大太阳晒干了路，才有摩托车出来揽生意。

齐青淮先路羽一步去找摩托。

路羽跟张红英告别，打算先回去把医生和医院安排好，再来接温协。

温倩倩眼睛亮亮的像星星，她抓着路羽的衣服轻微地晃了晃。

路羽便蹲下身子，听她凑近耳边小声嘟囔道：“老师要说话算话。”

小姑娘的鼻息温热，听得人心头也跟着发热。

路羽答应道：“好。”

得到这个答复，温倩倩才兴高采烈地松开手。

路羽弯着唇角，看着她高兴的模样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道：“倩倩，你知道你们如村方言的哒哒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问题来的没头没尾，但直觉告诉路羽，妈妈后面的紧跟着的哒哒，怎么也不该是骂人的话，她只是想弄清楚心头的困惑。

闻言，温倩倩笑的分外开朗，她语气理所应当，回答的简单又利落——

“是宝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