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羽回到卫城后,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医院医生,然后带着温协去做检查。
身体检查进行的很顺利,温兴造成的大都是皮肉伤,看上去虽然恐怖,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不会留下后遗症。
但心理评估这方面,情况却不太好,医生很明确地指出温协已经有了自闭症的迹象。
闻言,张红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央求道:“医生,你救救我儿子吧,你救救他吧。”
医生没有直接给她肯定的答复,只是理性地分析道:“排除遗传的原因,患者受环境影响较大。”
他把手里的脑电图放下,看着张红英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孕期有先兆流产,或者情绪不稳的状况出现吗?你抽不抽烟......”
张红英如实说完。
医生边听边叹气,他又问:“那孩子出生以后,父母的关系如何,平时给孩子的关注多不多?”
张红英的泪流个不停,路羽唯一能做的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哎,孩子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刻板行为,社会互动方面也很生硬。”医生翻看着桌上的检查单,越看眉毛皱的越紧。
“父母不和造成的缺爱环境,会导致患儿出现极端乖巧或者反社会的性格倾向,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再让孩子处在原来的家庭环境中了。”
他叹口气,说:“事到如今,只能先积极治疗,看效果如何。”
提到治疗,张红英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安,路羽安慰道:“不用担心钱的事儿,先给温协治吧。”
医生交代完治疗的具体事宜后,张红英就不停地拉着路羽的手说谢谢,她哭到眼睛红的像兔子,呼吸也不稳。
路羽虽然尽她所能帮了忙,但她知道问题的关键还没有解决,“温协的爸爸,你打算怎么办?”、
医生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张红英和温兴两家都没有遗传病史,温协的自闭症是由于父母不和的后天环境造成的,如果要治疗,首先得离开诱病环境。
张红英擦擦眼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她的性格软弱,一辈子跟浮萍一般随波逐流惯了,突然让她拿主意,真的拿不出来。
路羽知道不好强求,只能说:“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张红英又哭着说了不知道多少声谢谢。
等她离开,路羽拿出计划本,把上头的某件事标注了完成。
做好这一切,路羽发现齐青淮一直盯着她看,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
齐青淮脸上出现犹豫与挣扎的神情,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路羽,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生病的人,不止温协。”
除了温协,还有谁?
“你是说温兴吗?”路羽不太确定,“他应该只是喝醉酒,还不至于有躁郁——”
“路羽。”齐青淮打断她。
“你、你突然喊我名字干什么?”路羽捏着计划本的手指收紧。
她仰头看着齐青淮,那双黑沉的眼似乎带着洞察一切的笃定,让人避无可避。
他的话一字一句,慢慢落在耳中,温和却不容人置喙——
“路羽,你也生病了。”
和齐青淮分开直至回到家里,路羽依旧沉浸在他说的那句话中。
刚听到那句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否认,她否认完,齐青淮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他可能想错了。
他真的想错了吗......
路羽拿着手里的计划本,那些她曾经完成过的计划,写过的字,在眼前逐渐扭曲成丑陋又病态的符号。
她努力想找到自己没有刻板的证据,可当视线在家里逡巡时,路羽看到的却只有被清理到一尘不染的地板,衣柜里万年不变的工作服,还有几乎没有人际交往的生活。
“不会的,我怎么会,我们家没有遗传病史,我爸妈也——”
她的喃喃自语在此刻中断,路羽拿着计划本的手松开又捏紧,捏紧又松开。
当天晚上,路羽的生活和往常相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但她不再写计划了。
周末没有休息,周一还是得照常上班,路羽到幼儿园的时候,看到校门口的展板上已经摆出了每个班的手工作品。
展板是上周五就做好交上去的,但路羽没想到简晓会周一就摆出来,她把每个班的作品都看了一遍后,就进了幼儿园准备上课。
冯兰感冒彻底好了,开始正常上班,由于路羽早就提前跟她交代了进度,所以就算时隔很久上课,她也没有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快到中午的时候,简晓突然让所有老师集合,说是手工活动结束了,想让所有老师合影留念。
路羽周日和齐青淮分开后,就没有和他再有过任何交流,她并不知道今天兼职生会不会再来,直到路羽在人群中看到简阳。
如果简阳在的话,那他应该也——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没多久,察觉到她视线的简阳就走了过来。
他照旧先是露出个外向开朗的笑容,然后才有点担心地问道:“我听我妈,不是,我听园长说你周末去温协家家访了,你,没事吧?”
这其实是个有点多余的问题,毕竟如果路羽有事的话,她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路羽很有礼貌很有耐心地回答:“没事。”
“哦哦哦,那就好。”简阳干巴地笑了两声。
“你们兼职到什么时候结束啊?”路羽问。
“快结束了,”简阳告诉她,“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拍完大合照就结束。”
“哦。”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简晓开始招呼着老师们按身高排拍照位置。
路羽长得高,就被排在了后排,她看到了在第二排的沈晨。
沈晨、简阳,今天都在,那是不是代表,齐青淮也会在?
路羽有点紧张,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齐青淮。
“我能站这儿吗?”有人问她话。
路羽闻声望过去,看到简阳有点腼腆地朝她笑,她被迫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点了点头。
简阳得了允许,似乎很高兴,脸庞泛起薄红,他站到路羽身边的动作小心到谨慎。
等他站好,简晓示意老师们安静,准备拍照。
路羽站在最后一排,把所有老师的后脑勺都看了一遍后,问着身边的简阳:“齐青淮没有来吗?”
“齐青淮?”简阳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来不来,实习生上午就拍照这一件事儿,他估计嫌麻烦,所以没来吧。”
“这样啊。”路羽心里泛出一点失落,但被强行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简晓的相机。
简阳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就也看着相机,准备摆笑容,但裤脚在此刻被谁拉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齐然噘着嘴,很不舒服的模样。
“你怎么了?”他问。
齐然晃着手,十分委屈地说:“老师有人欺负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路羽就在简阳旁边,自然也听到了齐然的声音,她作为班主任,显然更应该是这个帮忙的人,但齐然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拒绝道:“我不要路老师,我就要简老师!”
说完,她就飞快地拉着简阳的裤子摆动,力道大有不把简阳裤子拖下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简阳没办法,只好遏制住齐然作乱的手,朝路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陪她去看看,马上就回来,要是有人找我,你帮我说一声。”
路羽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简阳一走,路羽身边的位置就空下来,简晓发现他不在,就开始装模作样地调整着各个老师的站位,开始拖延时间。
路羽站的无聊,低头摸了摸手指,身边的空气在此时微微流动,传来一阵浅淡的香味。
“没人找你。”她牢记着自己的任务,所以简阳一回来就告诉道。
“没人找我?”来人拖长尾音,装的似乎是有那么几分难过的意思,“那我有点伤心了。”
路羽听到熟悉的嗓音,眼睛微微睁大,显出几分可爱来,她侧头看过去问:“你不是不来吗?”
“嗯?谁说我不来?”齐青淮问她。
路羽答不出,毕竟确实没有人准确地说齐青淮不来,之前的那些谈论只是单方面的猜测而已。
她很没出息地闭嘴,齐青淮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尾音带点上扬的意思。
路羽只用余光看他,不解他怎么刚才还说伤心,这会儿心情又变得这么好。
简晓的拖时间战术,终于在简阳回来后宣布终结。
简阳估计没想到位置会被别人占据,但他不是强硬的性子,所以没有上去让人把位置还回来,而是选择站到队伍的边角。
简晓站在前头,把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好了好了,都站好了,准备拍照了啊。”
路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然刚才找简阳的事儿估计有某人的授意,她问:“你是故意让齐然支走简阳的?”
“嗯,对啊。”齐青淮说的理直气壮。
“你让小孩子干这种事,实在是——”路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
齐青淮饶有兴致地问她:“实在怎么?”
路羽听出他话里逗弄的意思,又开始当缩头乌龟不说话。
齐青淮没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他微微扬眉,语气连哄带笑地问:“不说话,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