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担忧阿九整夜,惶惶不安。
所幸现在看着身体无大碍,阿天松了一口气。只是阿九神情吓人,眼白里血丝渗透,整个人看着像夜叉修罗一般凶神恶煞。
“阿九,你要不要看一下大夫,我很担心……”
阿天半跪在床榻边,青丝如云,雪肤如玉,清幽淡雅的药香被帷帐隔绝在内,他浑身干干净净的,毫发无损。
阿九看着,只觉得欣慰,他的月亮好好的,没有被弄坏弄脏。
阿九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想拥着担忧不已的阿天安慰。
但他不能拥抱阿天,因为他狂乱的一夜,污浊的气味已经弄脏了身体,也弄脏了阿天那件委落的睡衣。
可阿天伸出手,拨开他额前凌乱的黑发,轻轻拥抱住形容狼狈的阿九,下巴搁在那个微微有些僵硬的肩头。
阿九身子僵直了,怀里一片温香,他抬了抬手臂,想要回抱一下阿天,阿天的手臂温热柔软,那柔韧的腰背就在自己手下,但阿九又放下了手,只被阿天抱着,轻轻低语:
“我脏……”
阿天眼眶红了,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滑进阿九脖颈,他的呼吸落在阿九耳侧,他用手指轻轻按住阿九脱水破皮的嘴唇,他不允许爱人这样轻贱自己:
“不,我不要你这样说,阿九很干净,很干净,是世界上最干净的阿九……”
谁人要害阿天,阿九心中有数,却也需要确凿的证据。
昨夜的年夜饭是宋老爷安排,阿阳让人做了送来的,阿天不愿相信,他孺慕的父亲,疼爱有加的弟弟会做这种事害他。
直到阿九明明白白告诉他,阿天吃的其他年夜饭没有问题,那碗糖水是关键,阿天才不那么伤心。
阿九心里早就亮如明镜,毒是在岛上下的。
下毒的人倒是聪明,昨天有宋宅送的食物,很容易混淆不清来源。
他面色阴沉地开始查找那个下毒的黑手,几乎没有惊动阿宝管家,阿九就从厨房揪出了那个躲躲闪闪的女人。
厨娘给阿天炖的糖水,她不禁吓,被阿九擒拿住,翻折了手臂,就耐不住剧痛,哭着跪在地上哀求阿九,语无伦次交代了一切:
“……我那死鬼夫家不肯放我改嫁呀,二太太答应我,她来帮我脱身,还给我一笔嫁妆……只要把一点点东西放进大少爷的吃食……”
“……我偷偷给猫吃了,不是毒药,吃不死人的……真的,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我是被逼无奈的,我不想害大少爷的啊……”
阿天可是阿阳的亲哥哥,二太太竟然要这样赶尽杀绝,彻底断了兄弟俩的情分。
阿九按捺住杀意,把这烂泥一般瘫倒的女人交给阿宝管家处理。
阿宝管家才知道,昨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亏得有阿杰,替少爷挡了一灾。
他愤愤不平,二太太也欺人太甚了,她收买不了自己,就收买别人。还不知岛上有没有渗透其他的手眼,这里看来也不是安全之地。
大年初一的蔷色园有新年法会,人潮涌动,经幡招展,香火旺盛。
梁真人在蒲团上趺坐传道授业,又在信众中见到了那个还魂的年轻人。
“道长,我想杀一个恶人,但又怕罪孽深重,连累他人……我不敢杀,但又不能不杀,只因这恶人欺人太甚……”
阿九恭恭敬敬跪在梁真人面前拜倒,他面容坚毅,仿佛不是来求疑解惑,取得一个指引或抉择,而更像是来提前告罪,告知神灵他已下定了决心,拿起屠刀,斩妖除魔。
梁真人叹了口气,朝着这个罗刹一样的杀神劝道: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若想杀人,也并非完全不可……”
“端看你,杀的对不对,杀的该不该……”
阿九半跪起身,决然回道:
“为了保护他不再受伤害,我杀的就对,杀的就该!”
梁真人饶是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也不由被阿九的一番心意所动。联想到上次遇见的另一个病弱的年轻人,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点化道:
“痴儿,上次说给你的,为了他,务必多积攒些功德,全都忘了吗?杀一个两个,纵然能护他一时,又如何能保他寿元不灭,魂灯长明?”
阿九一股杀气尽泄,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茫然又痛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给梁真人重重磕头,伏地不起,语带哽咽:
“真人,求求您了,指点弟子到底应该如何去做吧!”
梁真人半闭上双眼,捏了一个乾坤诀,他早已参破,如今的世道,仍不够太平,混乱之中,有一个机缘,夺天地造化的大机缘,只看这年轻人是不是能把握住了。
梁真人语焉不详,又若有所指、意味深长:
“东方已出了一个顶红顶红的太阳,太阳里站着个顶高顶高的菩萨,他什么都看得见,他看见了这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有无数人会受着最深最深的苦……”
“菩萨的手一指,菩萨兵就越过了白山黑水,来解救冰天雪地里人们的大苦大难……每个菩萨兵的头上,都顶着一颗五个角的红星星……”
梁真人转身离去,话语悠悠道出一缕天机,仿若谜语:
“若能帮助菩萨兵救苦救难,于你和他而言,乃是三生三世的功德无量……乱世下山救世,盛世归隐深山。渡人即是渡己,去吧,年轻人……”
夜色深处,灯火摇曳。
“你是谁,不要靠近我……”
阿天瑟缩着退到大床里侧,眼神惊慌失措。而猎物越反抗,捕食者越兴奋。
“温顺点,阿天。”
阿州漫不经心的笑了:
“可能我待会轻一点,会饶过你几分钟……”
阿州探身压制住阿天,把那双漂亮的手捆在那个特制的床上,之前为了困住阿天而设计的铁环,给了阿州便利。
阿天的手脚被捆住了,眼睛也被蒙住了,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脸颊柔嫩潮湿。
阿州着魔一般,用手指细细摩挲触摸着阿天的脸颊,阿天因为他而这样哭泣,美丽脆弱的让他迷醉,他享受这种掌控的快感。
他想看阿天软软的笑,欢喜的依恋,缠绵的喘息,他不想看阿天哭,但他也沉迷于阿天抗拒不了又不得不服从他的样子,这代表阿天是完全属于他的,是不可能逃离他的。
“阿天,我好喜欢你,你要喜欢我呀,别拒绝我,听我的话,乖乖的……”
蒙着眼睛的阿天却只能喃喃地哭着:
“救命,放开我,救命……阿九,救救我阿九……”
阿州喘着粗气醒来,满头都是汗。
原来是一场梦。阿州渐渐平复下来,又深锁眉头,沉浸于梦中阿天诱人的娇态。
阿州的生意已经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局面。生意场上,如果瞻前顾后,也只能得到不三不四的结果。越是不管不顾,结果越是令人惊叹。
每个领域都存在一个隐形的门槛,你跨不过那个门槛,那么无论你尝试多少次,都会在同样的水平下无功而返。
相反,一旦跨过后,那就是一马平川,你有了在那个新世界周游的能力。
这当然不是说不会再遇到困难,而是说,不再有那种尝试了无数次,带着同一种感受离开的感觉。
剩下的区别只是更多经验的积累,是熟练度的问题,因为已经在那个轨道上了,已经拿到了入场券。
阿州就属于已经过了钱关,挣钱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再也不会为钱发愁。
但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比不过九哥,为什么也比不过一个保镖?他多想就撒手不管什么挣钱不挣钱,生意不生意了,他只要能得到阿天。
午夜梦回,他还是清醒地明白,九哥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他无法窥探,而这些东西,是阿天喜爱的根源,是他夺回阿天的关键。
月光西斜,风吹动阿州的窗户。他如今住在大夫人阿丽的别院,单独一个套房属于他。
一个陶罐,静静安放在卧室内间的条案供桌上。
阿州看着九哥的骨灰,想着他花重金请来的茅山术士在办了招魂仪式后,所说的话。
【您和哥哥为孪生双子,以其遗骨为媒介,您要拥有他的灵魂,拥有他的记忆,也并非不可……只需阴阳交错的午夜时分,骨血交融……】
阿州怔怔地起身下床,暗夜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发了狠,在手心割破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红的血液,滴入陶罐那些灰白色的骨殖之上。
他希望拥有阿九的灵魂,希望借一双阿九的眼睛,看一看他怀中绽放的阿天,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世上最无暇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