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月出 > 第5章 芍药杀(4)

月出 第5章 芍药杀(4)

作者:归休乎君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9-19 13:01:45 来源:文学城

卷宗被扬手抛掷地上。

天子面容俊美阴沉,因大病初愈,形容清瘦疲倦,虚倚隐囊坐在榻上,没有血色的脸上因怒气骤然浮起了红晕。

谏议大夫百里敬,去年春末离奇死于长安药园。

当时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众说纷纭。因此人向日自称能趋鬼驭神,故有说为鬼神所杀;又因此前彗星现于中天,他曾占之称“帝座及心前星有变”,暗刺东宫有不轨之心,故有说为太子遣客所杀。

但大理寺调查数月后,最终却定案为盗杀。如此无聊的结局令众人大感扫兴,这个案子也由此冷了下来。

百里敬这个人,天子心中是很有些在意的。无他,因他能治病。

风疾被医家称为“百病之长”,其病情之复杂,病状之痛苦缠绵,无有过之。

自三年前龙体染疾,初时只是目眩头晕,渐渐下地不能,御医们束手无策,各州之奇药偏方虽络绎朝贡不绝,于病情却并无多大裨益。甚至后来有着“风疾第一圣手”的褚行素入宫,也只能稍作缓解,天子始终困于恶疾,苦不堪言。

直到当时的梓州刺史张鹤卿,举荐百里敬入宫。

这个年轻的术士甫入宫便展现出极为高傲的自信,他进献的灵宝丹,在短短一个月内迸发出惊人的疗效,天子神清目明,如获新生。百里敬也因此受到宠信,被授予谏议大夫之职。

一只手将散乱的卷宗捡了起来。

前朝后寝,天子的正寝甘露殿,从来外臣止步,此时御前锦席上却跪坐着一名紫服的官员。

中书令张鹤卿慢条斯理整理好卷宗,起身双手递呈到榻边小案上,复退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龙体要紧,请陛下不要动怒。”他狭长的眸子闪了闪,轻言细语道:“陛下令臣监鞫此案,臣昨日下朝,便往大理寺调取案宗审读,此案当初的确查得有些粗疏...倘若果真盗杀,为何浑身财物尽取,偏偏将七宝刀遗落尸身?那七宝刀乃高昌国进献,陛下赐予百里大夫,他从不离身,价值连城,人所共知...”

天子不耐烦问:“冯元明呢?”

张鹤卿回复:“已遵敕贬为韶州司马。”

“再贬,贬为潮州司户。”

张鹤卿躬身称是,又犹豫道:“其实,臣下也有臣下的难处...”

天子“呵”一声冷笑,“怠政渎职,诓骗君上,他们能有什么难处!”

张鹤卿温软道:“冯元明此人,先帝时不过从八品监察御史,是当初职在中书令的公孙仆射,将其举荐为京兆令,又至大理少卿,方坐上大理卿之位。臣依稀记得,去年调查此案时,臣与公孙仆射曾值守政事堂,共用堂食时偶闻仆射抱怨,‘区区一术士耳,劳师动众,误我法司数月之久’。恐因如此,大理寺才不敢不匆忙结案...”

公孙弘...

天子眯了眯眼。

当初先帝临终前曾专门提到为自己留下的几位宰辅。

“崔卢二氏为士族之先,安之可安天下士族,可惜在这些人心中,家族高于朝堂,圆润有余而忠心不足;国舅乃你至亲,但古来外戚之祸不绝于编,他力保你上位,未必就没有他心,我儿年少仁善,不可不加以防范。其余虽我心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心思变,焉知来日?阿耶还替你留着一枚棋子,便是如今谪居岭南的公孙弘。此人忠直无双,风骨嶙峋,昔日因你二兄之故,阿耶将他贬为南海令,他在那偏远之地除弊俗,兴教化,德政所施,草偃风行。待阿耶死后,你将他叫回来,委以辅佐之任,他必定心存感激...”

在他即位之初,坐在龙椅上往下看时,鸦鸦头颅全都朝着舅父所在的方向。只有公孙弘,顶着舅父的威压,毅然仰望着被遗弃在高处的帝王,一次又一次站出来维护自己这个天子,用孤峭如山的身影为自己努力撑开一片天。

他内心未尝没有感动,但他那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国舅将这个忠直的臣子驱逐出朝堂。但正因此人耿介护君的精神,唤醒了无数被国舅威势所压的人心,他才能够一步步收拢,瓦解国舅的势力,最终将权力收归于掌。

可,正如父亲所说,人心思变,焉知来日?

自从自己患上了风疾 ,时常不能理政,在长安濡热的夏日,身体尤为难受。因此这三年间,他时常在东都或九成宫中养病,命公孙弘辅佐太子留京监国。

他观察到那对师生的情谊,身为君王与父亲的他,很多时候都自忖不及。说不定,就在这两三年间,这位忠直无双的纯臣,已为自己挑选好了新的圣主...

天子寻思至此,心底浮起一抹悲凉的自哀情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在听到百里敬死讯的那一刻,他心中亦曾疑惑,莫非真是太子所为?

当初褚行素曾谏言说,百里敬所炼灵宝丹,多用雄黄丹砂等药石,与魏晋以来的寒石散雷同,长期服食恐于龙体有害。不数日,太子也跪下谏止服丹。

百里敬听说后,傲然道:“臣不惧谗言,臣所惧者,太子置皇父安危不顾,恐有监国揽政之私。”

这一言掷地有声,警钟大响,正中他心底的隐忧。他何尝没有想过,太子或许并不希望自己能够康复,毕竟儿子那道玉树般的身影,伫立朝堂已经稳若磐石。于是他将褚行素驱赶出宫,又罔顾太子之言,依旧服用灵宝丹,百里敬却在这时候死了,他不得不心生猜疑。

他又想起数日前他在昏沉中所做的那个梦。梦里他看到长兄当年带兵夜犯宫禁时的情形,看到火光中父亲那张悲凉哀痛的脸。突然,那张脸变成了自己。

而对面甲胄在身高举剑戟的谋逆者,变成了自己的儿子成昭!

他怒不可遏。

在悲愤绝望中惊醒。

四肢的麻痹如同小虫游走在肌肤底下,天子心中涌动着躁郁。

张鹤卿平静地跪坐着,看着阖目漠然静坐的天子眉宇间逐渐浮现的戾气。

终于,天子睁开了眼,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详查!”

张鹤卿微微欠身,“是。”他略显悲凄地说,“百里敬乃臣举荐,他的死也是臣的遗憾。陛下卧榻之时,臣就在想,若他未死,龙体何致凶险如斯...”

天子听他声带哽咽,再抬眸时,眼中泪光闪烁,不由心头微软。

此人谦卑温柔,虽已年过不惑,却肤色如雪面若好女,望之不过三十许。他知道朝上许多大臣都暗地里瞧不起这个出身卑微相貌阴柔的近臣,说他貌如兔,性如狐,贱如鼠,但天子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是何等一片忠心。

当他尚是晋王时,张鹤卿就在他身旁侍奉,是他偶然在长安街头见其为恶少所围,一时怜悯才收用身边,连个正经官职也没有,只是一名侍奉翰墨的仆从。

长兄因谋反被废后,先帝欲另立东宫。彼时二兄魏王备受父皇宠爱,礼秩超越诸子,几乎是入嗣的不二人选。然而正因魏王之宠,让废太子倍感威胁,最终铤而走险,因此父皇一时徘徊未决。但魏王的锋芒却已对准了同为嫡子的自己。

先帝为难之下,决心让二子同参朝政。在初次上朝时,天色尚暗,张鹤卿那时举灯陪伴在侧。途经御沟,正与他那位二兄魏王狭路相逢。

魏王拢袖而立,面上微笑神秘,“七郎也来上朝么?”

他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笏板却被人夺走,“咚”一声抛进了桥下御沟中。

魏王的声音恻恻在耳边响起,“七郎,莫与阿兄争,你还小,如何争得过阿兄?”

他看着魏王离去的背影,一股凉意爬满了背脊,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这时却听一阵巨大的水声,灯笼被抛在桥上,执灯的张鹤卿已跃入了御沟,不远处无数人影驻足朝此方瞩目。

他突然明白过来。

看着张鹤卿在冰寒刺骨的水中一次次浮沉摸索,一次又一次,他探出水面吸一口气,又再度潜入水中,一次又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自己奋不顾身,那种内心的震撼至今不能平息。当张鹤卿面色青紫地爬上岸边,他弯腰过去接过玉笏时,张鹤卿对着他挤出一个微笑,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说:“大王,这是个机会...”

那一天他上朝迟到,先帝面色阴沉地责问他因何来迟。他跪在殿中,双目含泪,却默然不语。先帝心生狐疑。

果然次日先帝召见了他,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背说:“七郎有委屈,为何不对阿耶言说?”

他将脸埋在父亲膝上,抽噎道:“不忍阿兄受责。”

先帝那时目露欣慰,他的耳边却响起张鹤卿的声音,“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大王此时的不争,就是大争!”

张鹤卿猜得没错。从无数厮杀中走来的父亲,害怕皇室中血腥的悲剧再度发生,因此他想要一位万物不争仁善如水的未来之君,如此才能保全皇室中每一条血脉,才能向天下证明,神器威严,不容谋夺。

后来他终于坐上了太子之位,张鹤卿却落下了腿寒之症。甚至二十余年下来,并没有娶妻纳妾诞下子嗣,这样隐约的委屈,他心里都明白。因此对这个人,他始终报以最深的信赖与保护。

天子看着他柔声说:“前些时候风风雨雨,你的腿怕是不好受吧。”

张鹤卿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感动,却压着情绪谦恭道:“臣这点小毛病,并不碍事。”

天子道:“怎么不碍事呢?朕听说朕病中,太子侍疾不眠,你们在甘露门外冒雨跪求太子以国本为要,回去你的膝盖就肿了,却还是在政事堂守了二十来日。”

张鹤卿颇难堪地笑笑,“这等小事,是哪个好事之徒传到大家耳里,也不怕扰了大家的安宁。”

天子微笑说:“不过是太医说漏嘴罢了。”他声音放软,“望仙,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鹤卿快速以袖掩了掩眼眸,垂下头去,“臣卑若草芥,臣无陛下,如鱼陷涸泽,藤萝失木,谈何辛苦...”

天子点一点头,传内侍取来宫中藏药赐给张鹤卿,便疲惫挥袖令其退下。张鹤卿躬身退出甘露殿外,正有一美人牵着小童迤逦而来,急忙闪让一边。

写主角瞻前顾后,写反派得心应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芍药杀(4)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