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想到竟会闹出这么一件事,在此之前他竟没听闻半点风声——这必然是皇帝有意瞒着他,否则他必然会在三弟出宫之前便出言阻拦。
他自然不明白自己父皇为何要这么做,三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幼童,又那般瘦弱,怎能去边疆那黄土堆里?
可人都已经离了京城,此事无力回天,太子也只能写一封书信,交由自己的外祖家。
先皇后乃镇北将军的长女,镇北将军常年戍边,如今也只有他们能照料三弟了……
三殿下被赶出京城的事情传到朝臣耳朵里,不过三殿下一直是个透明人,也无人在意他到底去了何处。
这消息议论了几天便没了声响,各家就开始忙着关注另一件事——太子的婚事。
太子如今也快十六了,已到适婚年龄,皇帝向来看中这个大儿子,早就和太后一起商议这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不少朝臣也是动了心思,毕竟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即便自己女儿当不成太子妃,混个侧妃,若是得宠,将来没准也是能当个贵妃的。
可太子哪有这个心思?他三弟刚被赶到边疆,他又什么心思成亲?
“太子殿下,您是逃不过的,”余行止打着哈欠,“除非出了什么大事,这婚您是逃不过的。”
“我看那林家小姐的确是个美人,你为何不喜欢呢?”
太子:“难道是个美人就要喜欢吗?那岂不是要见一个爱一个?”
余行止兴致缺缺,乡试就在三日之后,他正忙着备考,随口道:“您可是未来的皇帝,要见一个爱一个又不是不行。”
太子拧着眉:“由心!你可别拿我取笑了,你快想想办法。”
“不如我就装病?”太子见余行止不理他,只好自己去想。
想了半天竟是只想到这么一个主意,还是和余行止学的,可见他实在是没什么说谎的天分。
余行止脸上的戏谑散去几分,染上了几分正经:“你装病?就不怕他们给你冲喜?”
太子:“……”
“殿下,您就算躲得过这一次,之后的您也躲不过,”余行止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他,“您不妨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姑娘,这次错过了,以后可就遇不到了。”
太子觉得余行止不懂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正欲失望离去,就听到一句话:
“我是有法子可以让您短期内不再受这些苦恼。”
余行止合上书页:“不过还请太子再忍几日,我得乡试考完才有空做这些。”
“这几日我还是能应付的,”太子闻言大喜,握着余行止的手,大喜道,“由心,这可要麻烦你了。”
余行止心说,不算麻烦,但是我做完这事之后,你可别来怪我。
乡试的考题对于余行止来说不算多难,他出考场的后一步便去了护国寺。
护国寺的和尚同余行止也算相熟了,虽然余行止本人是个极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护国寺和他的渊源颇深,小时候是养父养母押着来护国寺,后来竟也习惯了寺院的檀香味,也愿意时不时过来上柱香,倒是不想求什么东西,只是为了讨个心静。
“余公子,你又来了?”住持瞧见余行止,慈祥的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乡试考得如何了?”
余行止实话实说:“尚可。”
他觉得考中不是什么问题,至于名次什么的,就随缘好了。
“看来公子已是胸有成竹了?”住持笑了笑,“可要来上一炷香?”
“自然是要的,”余行止笑了笑,“近日还打算在庙中斋戒几日。”
“那我让空宁给你安排一个厢房吧。”
“多谢住持和小师父了。”
在余行止住入护国寺的几日之后,竟是生了异象,护国寺的僧人大撼,直呼慧仁皇后显灵了。
原因为何?那日夜晚,小僧人照常提着扫帚来到皇室宗祠,正欲清扫,却见一团团绿色的火围绕在慧仁皇后的牌匾面前。
说来也奇,这火围绕在先皇后的牌位处,却没有灼烧那香樟木。
这不是先皇后显灵是什么?
太子听闻此事,立即推了与各位小姐的“相亲宴”,赶来护国寺上香,住上一晚后,这鬼火居然就消失了!
“大抵是慧仁皇后思念太子殿下。”住持也说不准,但皇帝硬要他说出个结果,也只能说出自己的猜测,“不如让太子在寺中斋戒几日,以慰慧仁皇后之灵。”
帝无奈,只得让太子暂住护国寺,为母祈祷,议亲之事也只能暂且搁下。
太子原先是真以为自己母后显灵,跪在了牌位面前好几个时辰,之后却是在护国寺中看见了正看着话本的余行止。
“……是你做的?”要是此时太子还猜不到事情是谁做的,那他就是蠢了。
余行止放下了手中的《娇娘记》,点了点头:“殿下可别说出去,我还想留一条狗命呢。”
那些鬼火不过就是磷火,此时正是闹秋老虎正热的时候,加上祠堂不常通风,较之别处更加闷热,便会将余行止早就备好的白磷点燃。
太子叹气,也难怪这人不打算把计划告诉自己,要是提早说了,自己可是绝对不肯的。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太子见他满脸不在乎的模样,也放弃说这个家伙了,“罢了罢了,你既是决定这么做了,也定然想好了退路。”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石桌上的话本上。
“……又看这些艳俗话本?平日在家看看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到这清修之地?”太子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是飘了过来,显然有些好奇,“这本又是讲了什么?”
“哦,是说一个女土匪绑了一个书生,逼他与自己成亲,最终为真情所动,供那穷书生读书。”
太子:“这故事倒是新奇,未落才子佳人故事的俗套。”
“然后呢?”
余行止面露讽刺:“然后那书生考取功名,被京城大官看中,选做女婿,那书生竟真娶了那官家小姐,转而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说嫁于他为妾室,便帮她洗脱罪名。”
“那女土匪竟然还同意了,那书生日后就是娇妻美妾在身边,好不快活。”
太子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也就没了兴趣:“你喜欢这种?”
余行止当然不喜欢:“无聊翻着玩罢了。”
他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穷书生的意淫?
那女土匪先前何等骄傲一人,她意气风发,虽为巾帼,却不让须眉,又怎会甘愿为妾室?
“行止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太子从余行止的不满中品出几分不对来,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戏谑,“也是到了知艾慕的年纪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那倒没有,”余行止摇头,“我喜欢聪明漂亮的,最好还会些武功的。”
“性子上我更爱倔一些,脾气不好的,这样逗起来有意思。”
太子:“……?”
这……
真的有哪位官家小姐是这种性子吗?也难怪由心说目前没有心悦之人了。
太子既然解了逼婚之急,那余行止也懒得在寺庙里呆下去了,他吃素快吃得眼睛发绿了。
可还没来得及出寺,他却是被二皇子的那些伴读拉着去喝酒。
余行止本是不愿前去的,然这些人都是受了二皇子的吩咐,硬生生地把余行止拖到京城最好的那家酒楼。
二皇子自然也在,言语之中还是些老意思,皆是拉拢之意。
余行止无意参与皇权斗争,更何况自己目前和太子那个保送选手关系最好,又何必和二皇子纠缠,染得一身腥气?
二皇子看着余行止那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是恼了,他竟是伸出手,直接往余行止脸上扇了一巴掌。
余行止可是个文弱书生,肤色比姑娘家还白一些,这会儿被扇了一巴掌,面上瞬间染上了绯红。
其实扇得不算很疼,只是被一个十岁小孩扇巴掌,对余行止而言有些屈辱。
二皇子恶狠狠地望着余行止道:“你最多是太子的一只狗,以后有你后悔的。”
余行止对小屁孩的威胁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他没想到自己前脚刚揉着脸出了酒楼,后脚就被皇帝召入宫中。
“余公子现在这里候着吧。”那老太监眼里带着笑,语气却是阴冷,“陛下要批完奏折才有空召见你。”
余行止是不怕等的,但前提是能给自己一张椅子。
而帝王要他的等,是让他跪在大殿面前等。
好在此时暑热总算消退,大理石砖也没那般烫人了,余行止跪在大殿面前,半只身子隐在树荫之下,在脸颊与膝盖的隐约疼痛之中,目光放空。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皇帝故意折腾自己。
可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和二皇子一同吃饭,还是因为护国寺的事情?
若是前者还好,毕竟自己没接二皇子的橄榄枝,皇帝再生气也不至于就这件事要了自己的命。
可若是后一件事,那就有些麻烦了。
余行止倒是不怕死,他本就是重活一世的人,活多久都是随缘的,但他怕牵连余家……
“轰!”
一阵雷声传来,打断了余行止的思绪。他抬头望去,这天空突然阴沉起来,竟是下起了滂沱大雨。
那看守自己的太监。低骂了一声,忙叫身边的小太监去拿伞,自己却是躲在了屋檐下。
趁太监不注意,余行止离一旁的树远了一些——他可不想被劈死,在古代,这种死法一点都不光彩,死了以后都会被怀疑是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余行止自穿越以来,行得正,坐得直,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哪能受这种怨屈?
只是在悄然移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然跪得发麻,痛楚缓慢地从下半身传来,时不时地触痛着余行止的神经。
这个时候,余行止倒是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疼痛了。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狼狈不堪,黑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衣衫之上,全然没了之前的潇洒气度。
余行止微垂着眼眸,藏着眼底的情绪。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落水狗,只有低头乞怜才能换来上位者的宽容。
呵……
去你妈的皇帝,去你妈的皇权,真是烦死了。
余行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脑子也逐渐混沌了,竟是下意识发出一声冷笑。
好在,这声冷笑弥散在这场滂沱大雨之中,并无人听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行止意识消失,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他似乎听见了老太监那又尖又细的声音:
“余家养子余行止,行为端庄,性情温厚,素有君子之风……”
“帝特赐表字,君慎,望此子日后克己复礼,守君子慎独之道,明卑以自牧之理。”
“钦此。”
君子慎独,卑以自牧。
也就是皇帝下令:从此日开始,世上只有余君慎,而再无余由心。
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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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古代的大冤种(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