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正想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树枝勾住了,如今是怎么都下不来了。
他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落向余行止。只是当他对上余行止的那双笑眼时,他又立即收回视线。
余行止微眯起眼睛,莫名觉得这位三殿下像那调皮上树却又下不来的奶猫。
唯一不同的是,三殿下并不会像奶猫那样张牙舞爪地向人求助。而是犟着脾气,要自己下来。
余行止出于对猫科动物的偏爱,总不能让三殿下摔了,便坦然张开双臂:“您要下来的话,我会接着的。”
“绝不会让您摔着。”
他这般信誓旦旦地说着,全然忘记他自己如今也只有十三岁。
就算三殿下柔弱,却也是个十几岁的孩童,余行止又是个不练武的书生。最终虽是接到了那位三殿下,但自己却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余行止叹了口气:“哎,真是高估自己了。”
他耐着疼痛对上三殿下那双写着担忧的眸子,轻咳两声,还顾及自己的三分面皮,故而忍着疼痛,扯出一抹笑容:
“我说了不会摔到您的,您看,在下如今也算是说话算话吧?”
步华斌拧着眉,不明白这人为何还能笑得出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如今语气里的些许焦急:“你现在起得来吗?”
余行止:“……起是起得来,不过应当得缓一会儿。”
可暑日的阳光却是恼人,不仅是晒得人汗如雨下,就连地面都被烤热了。
余行止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烧烤架子上,浑身都不自在。
“若是再撒些辣椒孜然,那还真是一块好肉。”余行止觉得自己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然怎会说出这些胡话。
“什么辣椒孜然?是什么伤药吗?”三殿下有些茫然。
“没什么,是些你不懂的东西。”余行止此时觉得自己应当能起身了,变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行了,三殿下,在下便先回去了。之后您自己小心些,别再撞上那些人了。”
“咱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您说是不是?”
余行止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冲着步华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步华斌望着对方,微微一愣。
还是第一次有哪位官家子弟给他行礼呢。
也是这位三殿下见的官家子弟太少,都是那些二皇子,四皇子的跟班,他们向来顺着他们主子的意思。对于步华斌自然是怎么轻视他怎么来,又怎么会朝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呢?
其实步华斌也不在意谁向自己行礼,毕竟在他看来礼数只不过是个虚物,那些宫女太监也朝自己行礼,只是背地里又不知嚼着什么舌根。
只是余行止他并不轻视自己,表里皆是如一……
三殿下看着余行止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是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他才后之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的荷包被余行止拿走了。
而余行止都走到一半了,正巧看见一旁的糕点铺,决定给余汐买一点山楂糕回去,这一摸自己的袖口自己的袖口才发现不对。
三殿下的布袋子怎么在自己这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下一次见到三殿下,再将这个东西还回去便是了。
可余行止却未想到这东西居然许久都未能还回去。
当余行止拎着山楂糕回到余府之时,却是撞见了余家一众人沉重的脸色。
“爹,娘?这是怎么了?”余行止有些错愕,不明白家中氛围为何如此凝重。
“儿啊,你爹我今日被贬了。”余尚书……不,他如今被皇帝一挥手贬到地方,如今只是个青州知府。
该称为余知府了。
今日皇帝提及先皇后的祭日。说是想要让万民在那一日皆穿素缟,皆食素斋,好为先皇后祈福。
可这是人能做出来的的事情?说句不道德的话,皇帝死老婆和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还要他们穿白吃素,不是有问题吗?
这也就罢了,皇帝一拍脑子又说自己要去护国寺诵经一月,不在的这段时间皆由太子监国。
可太子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之前虽学了不少处理政务之道,但并未有实践过。
这猛然一下就让他来监国。满朝文武就算再看中这个太子,也不能容许皇帝如此胡来。
可群臣劝诫无用,反倒是帝王大怒杖责了不少大臣,而余大人只是被贬了官,其实还算幸运了。
“……那太子怎么说?”余行止真被这皇帝给无语到。但他也知以太子的性子必会拦住皇帝,怎么今日还闹得如此后果?
“太子原是想阻止陛下的。可他还没劝几句,陛下就让他先回去了。”余知府叹气。
余行止:“……”
“爹,多大点事啊,”余行止笑了笑,出声安慰道,“陛下这也只是一时生气,改日等他气消了,爹就能官复原职了。”
余知府摇头:“我看这事悬。”
“就算不能官复原职又怎样呢?知府怎么说也是个四品官呢,就是不在朝堂做事罢了。”余行止劝道,“所谓居之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是进亦忧,退亦忧。是故无论远近都是忧国忧民。爹又何苦在意那官职大小,离京城远近?我们读书为的又不是那高官俸禄。”
听了余行止的话,余知府的脸由阴转晴,口中也是称赞道:“这句话倒是颇有见地,是你想出来的?”
余行止哪敢认,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我还没做过官呢,哪有这般见识?”
“那是哪一位同僚竟又如此想法?我真想与他结识一番。”
余行止只能打着哈哈,说自己不小心忘记了。
余知府显然是不相信的,但是自己这养子脾气向来如此,嘴里时不时能冒出几句难得的佳句,虽然一问他就说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
但他也每次都说不出到底是从那位先生口中得来的,偶尔胡诌几个名字,却也无法将人对上号。
余知府如今也是懒得管这个谎话连篇的臭小子。
既然余知府被贬了,那余行止也不打算在文华殿继续读下去了,虽说因为秋闱在即,自己并不能同余知府去青州那边,却也打算告病几日,躲躲风头。
可也就是这么一装病,宫里头便闹出一件大事来——那位刚怀孕的贵人流产了。
其实这也不算意外,皇帝为了先皇后的祭日,这几日宫中也不安生,先是要求全宫茹素,又是请了护国寺的和尚日日在各宫诵经。
那位贵人这胎本就不算安稳,这般一闹,竟是险些滑了胎。
太后本是对皇帝的发疯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都危害皇嗣了,她便也忍不住了。
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帝总算有所收敛,至少没逼着孕妇不沾荤腥,焚烧祭品时,也知道要避开那位贵人的住所。
但几月之后,临产之时,那位贵人却只是诞下一名死胎。
帝大怒,虽然未说什么,但几月之后,那位贵人便因不尊礼数,冲撞贵妃而贬进冷宫。
“钱贵人生性懦弱,连抬头看人都不敢更何况是顶撞贵妃?”太子叹气,“父皇真的是愈发……”
然子不言父之过,太子又是极为尊礼守旧的人,如此已是极限了。
余行止便没那么多顾虑,随口道:“他不就爱把过错怪到别人身上吗?三殿下如今遭遇不也是如此。”
“由心!你慎言!”太子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了,“你小心隔墙有耳。”
“哎,我这人发了高热,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余行止轻咳一声道,“太子殿下,在下方才有说话吗?若是有,便当做是胡话吧。”
太子叹气:“由心,你这说话的习惯也该改改,若是以后当朝为官可是要吃大亏的。”
余行止心说,谁说科考以后就一定要做官的?混个功名再去教书不也挺好?
不过,太子有心培养余行止,以后好成为自己的肱股之臣,这些话倒也没必要现在就同对方说。
毕竟他好意来探望“发高烧”的自己,余行止不能现在就打破他的幻想。
能让余行止心甘情愿去勤恳做官的人肯定没出生呢。
“对了,”余行止想起来一件事,从自己的枕头下面翻出一个破旧的小布包,“这是三殿下的东西,当日在下捡到就一直忘记还了,还请太子殿下转交于他。”
“这是三弟的东西?”太子拿起那布包,微微皱眉,“我好像没见过,却又好像有些眼熟。”
“……您还给他便是了。”余行止心说自己也不是见过余洛的所有东西啊。这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行,”太子一点头,“我回去就把这东西转交给三弟。”
太子觉得此事也不算着急,便也没放在心上,决定等下次进宫给太后请安之时,再把此物给三弟捎去。
可命运无常,太子进宫之时却是听到一件消息。
三殿下因打碎了皇帝送予贵妃的青玉菩萨像,惹得帝心大怒,而被赶出京城,前几日已然被送往边疆,无诏……
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