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婆子此刻正推着自己的小车往许家走去,她浑身是伤,整个人气的发抖。
早间她被那个叫春杏的拦住,带去了紫竹轩,又一个满头珠翠晃瞎眼的阮姑娘找她套话。
她本来不想说,可这个阮姑娘居然知道她家住何处,说如果不听她的话就把她两个儿子抓去充军。
这下可吓得菜婆子只得从实招来,结果那阮姑娘让她说,如果过几日有人问起,就说锦书让她去往太子府送信,还把这些话写了下来,强迫她画了押。
本来事情到这里,菜婆子想想也就忍了,可临走前那个春杏把先头锦书给她的五两银子全搜刮走了,说是她偷了将军府的财物,随后又让几个婆子把她打了出去。
回家路上,她越想越气,锦书找她办事还知道给钱,这什么阮姑娘和春杏简直是两个活阎王。
想着想着,她调转了脚步决意就算是没有钱拿,也要把话带给许家,让许家人好好治治那个阮柠和春杏,也算是为自己出口恶气,再者说,事办成了还有十两银子等着她呢!
许家门房老远看见穿的破破烂烂的菜婆子,以为是来要饭的,摸索了身上的铜板就准备往外丢。
他家老爷心善,凡是来要饭的看着实在可怜就上一个铜板买点吃的。
谁知门房还没把铜板丢出去,菜婆子已然走到跟前,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举到门房跟前,说:“我是来帮锦书姑娘传信的。”
门房一看,这确实是许家一等婢女的信物,又听到锦书的名号,当即上前几步,问:“老人家,锦书姑娘怎么了?要您带什么话?”
“小姐病危,请少爷速来。”
门房听了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问:“可还有别的?”
“没了,就这么一句。”
门房听完,赶紧从衣兜里掏了六七个铜板全塞进了菜婆子手里,说了一句多谢之后转身跑进门里。
菜婆子掂量掂量手里的铜板,心想自己这次真的跑对了,许家连个门房都这么大方,比起将军府那可好太多了。
许严白日里要去翰林院当值,门房只好往许玉的屋子里跑。
许玉这会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一旁还温着一壶茶,摆着几盘小点,惬意极了。
见门房一脸慌张的跑进来,觉得十分稀奇,按理说门房是不会轻易到主人家院子里来的。
许玉放下书,端起茶喝了一口,问:“你连通传一声都没有,就这么跑进来,也太没规矩了。快说你有什么事?若不是要紧的事,我可要罚你了哦!”
“回二少爷,是锦书姑娘派人来传信,说‘小姐病危,请少爷速来’。”
许玉听了大惊,手里的茶也没拿稳洒了一手一桌,烫的他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疯狂甩手。
“真是锦书来传话的?”许玉皱着眉头问。
“千真万确,是锦书托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老叫花子传的话,要不是老叫花子拿出了锦书的腰牌,小的也不敢来打扰二少爷啊!”
“拿来我看看。”
门房赶紧把那腰牌递给许玉。
许玉拿到手里翻看再三,确定那就是他许家的东西,二话不说就从旁边的衣架上拽下外袍一边走一边往身上套。
“苍竹,你去叫六个力气大的家丁,让他们去角门等我,我去找母亲请大夫在府里候着,然后我们去接阿姐回家。”
许玉的小厮苍竹立刻跑去办自己的差事,一个时辰后,许玉带着人出发去往将军府。
而此刻距离锦书被阮柠绑走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她让春杏拿着菜婆子画押的供词对着锦书严刑拷打,原本漂亮的小姑娘被她手下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让我认下我犯过的罪,那绝不可能!”锦书说一句话便呕出一口鲜血,眼神中满是愤恨。
春杏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说道:“锦书姑娘可真是忠心,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在为你主子找补。可你进了将军府的门就得知道军中对待探子从来都是不讲情面的。”
说完春杏使了个颜色,锦书身后的婆子又用带着勾刺的鞭子蘸了蘸辣椒水,往锦书皮开肉绽的后背上抽去。
几番下来,锦书已经疼到休克,春杏不满意,让人泼了三四盆凉水都没把她叫醒,这才惊觉出了大事。
她赶忙让人去探了探锦书的气息。
“春杏姑娘,她还有一口气。”
春杏皱着眉头站起身,吩咐道:“先别动她了,把她送回舒柳院,要死也得死在舒柳院,跟我们可不能有一点关系。”
婆子们立马把锦书松绑,连拖带拽地又把她扔回了舒柳院的门口。
鸿雁听见门口的动静连忙去查看,见浑身是血的锦书被人扔进院子,然后又很快把门关上,根本看不清是哪些人把她扔进来的。
鸿雁虽然性子泼辣,但她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当即吓傻了眼,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锦书......锦书她快不行了!”
许南清强撑着坐起身,一遍发抖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鸿雁此刻也抽抽搭搭的,一句话来回说不清楚:“锦书她......血......好多血......要死人了......”
许南清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谁知双脚刚落地便腿一软扑在了地上。
在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站起来后,向来养尊处优的许南清此刻也管不了其他了,咬紧牙挣扎着往外爬。
反应过来的鸿雁赶忙上去把她扶起来,架着她的身子艰难地往外迈步。
天公不作美,在二人刚走出屋子的时候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而等到许南清跪在地上查看锦书状态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从天上被倾倒下来,把锦书身上血迹冲的满地红,她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刚冒出血迹便被大雨洗刷,好像在皮开肉绽之处逐渐变得惨白。
“锦书,锦书你醒醒!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许南清很想抱起她冰冷的身子,可自己实在没力气,只得俯下身子,把头贴在她的耳边。
鸿雁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成了这副惨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该死的春杏,天杀的阮姑娘,还有这什么破烂将军府,这简直是食人窟啊!”
或许是鸿雁的哭声太大,躺在地上的锦书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好想抬起手把小姐凌乱的头发丝整理一下,小姐平日里最爱美了。
可她的手不听使唤,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只能离地一点点,然后又脱力地垂下。
许南清看见锦书睁眼,连忙安慰道:“锦书,不疼啊不疼,你忍一忍,我和鸿雁先带你回屋里,我一会去找大夫,你撑住啊!”
锦书原本已经流干了的眼泪混着大雨又流了下来,肌肤冰冷中感觉到一丝滚烫。
“小姐,你还病着,不要......不要淋雨了。”
锦书的嗓音沙哑极了,若非许南清耳朵贴在她嘴边上,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嗯!我们都不要淋雨了,鸿雁,你帮我一起,我们把锦书带回屋里去!”
许南清不知道从那里生出的一股力量,伸手捞起锦书的肩背想往上抬。
可她的力气也仅仅只到这里了,她根本抬不起锦书半分。
鸿雁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没有生病,可接连多日吃不饱饭身上也是一点力气没有。
锦书看见许南清和鸿雁这样,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张张嘴,叫住了许南清,说道:“小姐......我快不行了。我......我尽力了。锦书这辈子,能伺候小姐,能......能和鸿雁做姐妹......是我的福气。”
许南清的脸上也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了,她摇摇头,把锦书抱在怀里,嘶哑着嗓音说道:“不......你的福气还长,我还要给你添嫁妆,看你嫁人呢!你不是说我哥哥院子里的迅吉生的好吗?你快好起来,我让迅吉来和你提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锦书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说:“没用了,小姐......我好冷啊!我奶奶走之前,也是一直说好冷,我可能也......也撑不了多久了吧!鸿雁,以后小姐就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再冲动了。”
鸿雁在一旁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反驳:“我......我不要!我要你好起来......”
锦书又看了一眼许南清,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小姐这么憔悴的模样,本来就浑身都疼的她心脏更是像被针扎一样,猛地又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许南清的衣裳。
“小姐,你以后莫要......贪凉了,你每月初七来葵水,千万不要再......再为了好看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了。锦书......锦书不能再伺候你了。”
锦书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像一条缺水的鱼,长大了嘴巴,气儿却只出不进了。
“冷......冷......”
锦书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冷」,便在没有其他动静了。
许南清还不知道锦书已经不行了,她抱着她残破不堪的身躯,一个劲的呢喃:“不要睡,你不要睡。我抱着你给你取暖,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不要睡。”
突然间“砰”地一声,舒柳院的院门被人撞开。
许南清抬眼,看见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的弟弟,动了动嘴。
“救......救......她。”
随后身子一软,倒在了混着鲜血的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