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 第6章 见山

“没事，别怕。”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把祝愿那颗急速跃动的心脏平复了下来。此时正是香港霓虹夜，祝愿望了眼天边。这里是太平山，她是门外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窥探到山尖的真容。太平山的月亮，似乎和其他地方的月是不同的，她的月光照下来，连路过的人的发丝都在发光，霓虹颜色无法争辉。

她把视线收了回来。

“祝愿，你说两句。”

她的神采终于找了回来，少年望向她那眼，把她拖进了回忆旋涡，连自己的失神都没察觉。她挣脱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天空，她错了。

川西的月亮是不一样，是那样的无暇，是那样的遥远又接近。遥远在天边，她奔跑十年都没触碰得到；接近在眼前，她明明在少年的眼中找到了、见到了。刚刚那句惊醒祝愿的话是导演说出来的，他一番口舌，少年除了最初的“嗯”，再一言未发。

导演是实在没办法，才开口提起了祝愿。

她看着少年，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难不成说，我是香港现在最红火的女明星，只要你来我保证你会被我奶红吗？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最后她只是随意开口：“这个角色很好。”

“嗯，没错。”导演像是捧哏，等着祝愿的下文，谁知道祝愿直接收住。惹的导演询问：“没了？”

“没了。”

“……”收获了导演一个无语的眼神。

祝愿重新把视线放回少年身上，她沉静的望向他，学着他的眼神平静。导演还在费力劝说，只是那些声音，在祝愿的眼中近乎变成了白噪。少年不同于之前，穿着藏红色的袍子，或许因为即将休息，他穿着很普通的家居打扮，一件t恤。

祝愿刚刚只顾着看着他的脸，此时注意到还有些诧异，这样的少年更像是一个内地人。她随着思维的发散，甚至感觉她望向少年的目光有如静止。随即便听到少年说：“不了。”

是拒绝吧？

导演口水都费干了，早也听说了少年的性格，但又实在喜欢，继续“纠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

少年合了下眼，侧转过身，做出送客姿态。

简单直白。

-

最后三人铩羽而归。

导演还在惋惜，对祝愿道：“我舌头都快说干了，这少年真稳啊——我在那说话，他就看着我，我竟然被他那个眼神看慌了。”他回忆起那种，如同深潭一般的目光还有点打怵。

“他不同意很正常。”祝愿道。

从导演有这个想法开始，她就已经预见到了。

“这个角色……”

“算了吧。”祝愿接：“这个角色没有内核故事，不出现也不影响。小生抢的这么激烈，不如不要了。”

“也只能这样了。”

重新走回祝愿的房间门口，几人分别，导演还不忘记叮嘱：“后天开机啊，调整下。”

“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Vancy终于缓了过来。她带着上戏衣服来了祝愿的房间，看着祝愿换上，记录下不对劲的地方，要去交给服装师修改。整整一天祝愿倒是成了最闲的人，她除了配合其他人工作，其余时间都坐在椅子上看剧本。

-

开拍当天。

祝愿是被Vancy叫醒的，一睁眼就面对着Vancy的黑眼圈：“姐，快起来。要出发了。”说话里都带着喘气声。

祝愿皱眉，坐起身来：“你还好吗？”

“还行吧。”Vancy眼皮耷拉着，疲惫感写在了脸上：“就是昨天太忙了，反反复复高反。”

高反可不是闹着玩的。祝愿叹了口气：“你别跟过去了。”这次拍摄在原野上，休息的位置只有越野车，而且虽然剧组人多，也无法保证彻底的安全。就以Vancy这种状态，别说照顾祝愿，恐怕自己先倒下了。

Vancy：“不行！Amy姐会骂死我的！我还撑得了。”

“我不告诉她。”祝愿说话的同时已经穿好衣服：“你休息好，今天戏份不重，给你放一天假。”

“真的吗？”Vancy眼泪汪汪的，抱住祝愿：“姐，你真好。”她一边抱着一边蹭，声音闷闷的：“我还怕你会不高兴。”

“不会的，我们香港人不习惯这边很正常。”

最后祝愿自己上了越野车，果然如领队所说，他亲自来开这辆车，祝愿和他点了下头便闭上眼小憩。今天拍摄的戏份确实不多，拍摄地点在距离村子一个小时的原野上，凌晨五点的原野还没彻底天亮，剧组为了赶日出的景连化妆都要缩减在车上。

刚停稳，祝愿左右便坐了两个化妆师，开始在她脸上描画。最后换好衣服的时候距离日出时间只有五分钟。导演拿着喇叭在那边喊：“快——”祝愿扔下外套，身上只有一条吊带酒红色裙子，清晨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站在点位上，她被冻的彻底清醒。此时正是日出前的蓝调时刻，这片原野开阔，远处还能看到一座雪山。她看着雪山，等待开机，双颊都有些麻木。

“不行！”导演忽然怒吼：“谁采的点！”

“我要的是人和雪山并行，人当前景雪山日出原野聚焦！你们自己看看这拍得出那种效果吗！”导演发火，四周一片沉静：“你们踩点时候给我拍来的景是这样的吗！！你们知道我们机设备出来要耗费多少人力吗！”

祝愿皱眉，没轻举妄动。

“别在这站着了！所有人上车，再往前面开！”

“不行啊导演——”终于有人出声：“前面是一片泥沼，要过去的话要绕行，或者我们步行过去——车子会陷进去的！”

“别说没用的！你就告诉我绕行要多久！”

“半小时……”那人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什么？！”导演猛地摔了手里的水杯：“为什么之前踩点的时候机位正确！路程一小时！”

“……”见没人回答，导演深吸一口气："带上设备，我们走过去！快点！接下来几天的日出我们赶不了了！所有人回去发红包！"

领队站在导演旁边，他脸色严肃：“泥沼非常危险，我不赞同。”

“电影不会等！好景不会等！”导演语气狂躁：“日出时间还有五分钟，我们走过去10几分钟，也许还能赶上日照金山！”话音落，其他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即使有怨念也不敢多言，导演是业内知名的电影人，对效果要求严苛，之前就传出过骂哭工作人员的传闻。

化妆师也围上祝愿，帮她套好外套。其中一位说：“导演……导演……”

“怎么了！”

“祝愿老师的裙子不能走泥沼……”

“怎么不早说！”导演又怒：“有没有人力气大，把祝愿背过去。”

听到这，一直没说话的祝愿皱了眉。她对镜头也有追求，支持导演的决定，但与此同时她是一名艺人，在这种时候，助理不在身边，她的舆论预警就要自己负责。一旦她被陌生工作人员近距离接触，后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引起舆论，也会带来很大的影响。

“不行。”祝愿道：“我可以提着裙子自己走。”

导演也意识到自己出了馊主意，祝愿助理不在，这些事下决定之前要让先询问祝愿。他看了眼祝愿：“你能走吗？”她腿上好像还有伤口。

“嗯。”祝愿已经套好外套，准备走。

他们身后是一座小山包的山坳，大部队都很沉默，天边的颜色越来越亮了。他们电影人拍外景，就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谁都不敢耽误，陆陆续续朝着那边的方向走。一阵马蹄声从垭口传来，因着寂静的气氛，不少人回头看。

祝愿也听到了。

她似有所感，猛地回头。山坳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马蹄塌着乱石，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腾，仅仅几秒就已经距离极近，少年直直的坐在马背，眼里似是没有他们这偌大一群人，他的目的地在更远的远方。

导演眼睛一亮，小声和领队说着什么。

在少年即将从他们身侧飞驰而过时，领队喊道：“小山神——！停一下——！小山神——！”声音环绕。

少年拉动缰绳，急停在附近。侧望向领队。

祝愿看着领队走上前去，和少年沟通着。

几句话之后少年莫名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牵着马来到她身边。她还满脑子都是小山神三个字，倒也没说错，在这山林原野里，少年每次出现都像是山神一般。

“上马。”少年道。

“啊？”祝愿没反应过来。

领队解释：“我们求了他，他牵着马带你过泥沼，快节约时间老师。”

祝愿顾不得问东问西，今天有体力了，上马不难。只是骑着马衣服会褶皱，拍摄效果会大打折扣。身侧的化妆师开口：“老师你侧着坐，不会皱。”

只能这样了。

她踩着马蹬，侧坐在马上，手上抓着马鞍保持平衡。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与少年无关，他只负责把祝愿货物似的送到地方。

大部队终于出发。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负重，高原体力又不好，几分钟走下来，少年带着祝愿遥遥走在前面。祝愿望着他，风吹起她的裙摆，天边的橙光已经点亮，远处的雪山已经有了一点顶，她感到不真实。少年的脸上也被光打亮，宽阔的藏袍，上面隐匿的金线此时像流动的暗流，光彩流转，祝愿一时看呆了。

她好似在俯视神明。

少年只是行走，明明是一片泥沼，被他走的如同平地。让人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地方能拦住他前行的脚步。

祝愿的发丝垂下，又被她伸手拦回去。她觉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祝愿：什么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野：我叫，小山神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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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