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78章 078

听说黑熊从冬眠中苏醒之后会到处寻找食物进补。山洞中弥漫着淡淡的烤鸡的香味，三只黑熊在门口只是略作停留，便摸黑走进了洞里。

黑熊的视力不太好，但是听觉和嗅觉都是出了名的敏感。辰姝听人说过，黑熊甚至可以闻到半里地之外的气味。

辰姝晚上吃剩的烧鸡，在瓦罐里放着，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黑熊看不到瓦罐，却依然准确地找到了瓦罐里的烧鸡。

不远处的黑暗中，先是传出了瓦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黑熊欢乐的叫声。

辰姝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留意着山洞中的动静，提剑的手出了一些汗。

瓦罐里的烧鸡总共也不过半只，三只黑熊都不够分的。不过听声音，这三只黑熊好像没有要为这半只烧鸡争抢的意思，甚至都没有传出来咀嚼声，不知道这黑熊是直接把烧鸡吞了，还是来的时候吃饱饭了，暂时没有进食的想法。

正在辰姝凝神分析洞中的动静时，鼻尖突然传来淡淡的腥气。辰姝一惊，感受到是黑熊在靠近自己，立刻闪身躲开了。

如果是平时在外面遇到黑熊，辰姝是不会躲的。毕竟外面地方宽敞，辰姝可攻可守，即便想要杀死这两只熊，也有和黑熊打斗的空间。

但此时洞中狭小，三个体型硕大的黑熊挤在这里，辰姝想从它们中间过去都相当困难，自然不敢冒险离这几只黑熊太近。

辰姝这一躲，黑熊便立刻知道辰姝是活物。急于进食的它们立刻兴奋的嗷嗷叫起来，眨眼间便朝着辰姝躲避的方向扑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极快，辰姝反应的也极快。

在避开黑熊爪子那一刹那，辰姝在电光石火间闪开了身体，随后施展轻功，趁黑熊移动的时候找准机会，利用自己清瘦的身形从两只黑熊之间狭小缝隙间滑了出去。

由于速度奇快，辰姝滑出去的时候，洞中的两只黑熊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它们发现辰姝不见的时候，辰姝已经到滑到洞外了。洞里的黑熊怒不可遏，急急忙忙追着跑到了洞外。

辰姝从洞中滑出去之后站定，将手中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以她现在的轻功，将这几只黑熊甩开完全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黑熊极通人性，它们已经知道这里可以寻找到食物，以后多半会再来。这里是她和瘸爷爷的栖身之地，如果不把这几只黑熊杀死，辰姝可以想象到，往后的时间里这几只黑熊必然会不断上门拜访，她和瘸爷爷要么换地方住，要么便只能整日提心吊胆，随时防备黑熊的突然袭击。

森林中讲究物竞天择。这几只黑熊也是想要把她当做食物的，辰姝认为自己也没必要跟这几只熊客气。眼看洞中的几只黑熊已经朝她的方向飞扑过来，甚至连那只拿了烧鸡的黑熊，也弃烧鸡于不顾，向辰姝冲了过来。辰姝凝神细看，不等黑熊靠近自己，便突然提着剑朝着黑熊所在的方向冲去。

洞外虽然同样漆黑，但比起山洞中的伸手不见五指到底是好了一些，更何况对着辰姝冲过来的几只黑熊此时视力只会比辰姝更差。辰姝提剑冲向黑熊，黑熊也冲向辰姝，两者相交，看上去像是刹不住互相跑过了头一样，双方的位置迅速做了交换。

辰姝站定，将手里的两把长剑收起。

黑熊依然嚎叫，它似乎是发现辰姝又跑到它身后了，于是愤怒的重新扭过来身子，誓要把眼前这个戏弄自己的猎物撕碎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啪嗒”，“啪嗒”，“啪嗒”。

辰姝身后连响三声。在黑熊张牙舞爪要扑过来将辰姝撕碎的时候，黑熊的脑袋好像是搭在上面的积木一样，突然掉在地上。三只黑熊就这样以奔跑的姿势轰然倒地，带着腥味的熊血像小溪流一样从黑熊的身体里流出，即便月光惨淡的夜晚看不真切，也能发现熊血流经过的地方与众不同。

辰姝随手一甩，将手中的剑直接甩回了山洞中，走到三只黑熊的尸体旁边，轻轻踢了一下熊脑袋，熊脑袋咕噜噜滚回了自己的身体旁边，和尸体一样，粘上了不断涌出的血液。

刚才从这三只黑熊身边路过的时候，辰姝手中双剑依次从黑熊的脖颈间划过，割断了三只熊的脖子。她下手狠，速度快，因此一直到黑熊移动时，脑袋才从身体上掉下来。甚至她走过去把熊脑袋踢到黑熊身体旁边的时候，还看到黑熊的下巴幅度极轻的一张一合，似乎是想对她发出嘶吼，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毛毛细雨落在辰姝身上，带着初春的冷意。周围断断续续的有鸟儿啼叫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显得寻常又寂静。

三只黑熊的身体很快开始发硬。辰姝蹲下来对着黑熊的尸体想了想，最终还是伸出手，提着黑熊的双脚，准备将黑熊的尸体运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三只黑熊不知道在森林里呆了多久，身上又腥又臭，辰姝根本不想碰。奈何这里空旷一片，这三只黑熊躺在这里，晚上看不见还好，白天看了未免突兀又恶心。辰姝思量一番，只好选择用一时恶心，换往后数日清静。

将黑熊的尸体处理好之后，辰姝原路返回山洞，心想这次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没想到返回山洞的路上，毛毛细雨变成了小雨。隔着朦胧的雨帘，辰姝发现自己和瘸爷爷居住的山洞里竟然传出了微弱的火光。

她分明记得黑熊来了之后，自己已经把山洞中的火堆熄灭了，现在怎么洞中又有火光亮起来了呢？

辰姝施展轻功，小心翼翼的靠近山洞。停在山洞门口还没有来得及露面朝山洞里看，便闻见了从山洞中传出来的烤肉的香气。

辰姝心中一动，大步踏进山洞中一看，发现竟然是瘸爷爷正坐在火堆旁边烤肉。火光将瘸爷爷的影子映在山洞的墙壁上，一切看起来都跟平时一样，好像瘸爷爷从未离开过似的。

“瘸爷爷，你回来得好早。”

辰姝有点诧异，径自坐在了瘸爷爷对面。刚才雨中跑了一趟，她的衣服有点潮湿，此时生了火，正好烘干。

下午瘸爷爷离开时特意嘱咐她一番，她还以为瘸爷爷要很久之后才能回来，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瘸爷爷就已经回来了，细算起来都没超过两个时辰。

瘸爷爷对辰姝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辰姝，看向洞外。洞外不远处，有一片地方细看与其他湿润的土地格格不入，颜色似乎更深更幽暗。那是方才追辰姝的那三头黑熊尸首分离后流出来的熊血。

熊血的腥味混合着淡淡的湿意弥漫在洞里，辰姝也顺着瘸爷爷的目光往洞外看了一眼，能感受到此时的风正是西风。

山洞中安静了片刻。瘸爷爷转了转自己手中烤肉的铁棍，突然开口说道：“我没有走远。那三只熊进到洞里的时候，你跟他们对决的时候，甚至是刚刚你把这三只黑熊的尸体拉出去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只不过你可能没发现而已。”

辰姝默然。她何止是瘸爷爷旁观的时候没发现，甚至瘸爷爷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有发现。她苦练这么多年，跟瘸爷爷之间依然有极大的差距。辰姝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瘸爷爷分明交代自己要出门，实际上却是在暗处来观察她……这一举动倒是十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事后瘸爷爷竟然又把这件事说了出来……瘸爷爷是要干什么呢？他在暗处观察她的事，如果瘸爷爷不说，她即便隐约感觉周围有不对劲的地方，也是绝对不会发现瘸爷爷的。

但瘸爷爷没有直接解答辰姝的困惑，而是继续说道：”刚才你砍向黑熊的那一剑，非常不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想来在江湖中，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了。“

“瘸爷爷过奖了。只是比几只牲畜快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瘸爷爷的夸奖，辰姝心里相当平静。她的快是有意练成的。那本神秘功法修炼出来的力，她没办法用在攻击上，便只能用在修炼轻功上。一连修炼了这么长时间，轻功突飞猛进，连带着出手速度也变得极快。辰姝因此相当欣慰，毕竟这部功法得之不易，守之更不易。如此一来，她也不算是白得一场。当然，她心里清楚，世上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这点功夫其实算不了什么。

瘸爷爷对辰姝的谦虚颇为赞许，说道：“小辰姝武功越练越厉害，反倒是越来越谦虚了。如果你这样的都不算快，那你觉得什么人才能称之为快呢？”

辰姝略一思索，决定实话实说，“您这样的。”

瘸爷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辰姝对瘸爷爷相当佩服，早就已经把瘸爷爷当做自己的师父。看瘸爷爷哈哈大笑，似乎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辰姝不由有一些恼怒，“瘸爷爷，我说的是心里话，你笑得这么开心干什么，难道你是觉得我在拍马屁么？”

“没有没有，我是听你这么说，不由自主就觉得开心，所以才笑起来。”

瘸爷爷渐渐收了笑。

关于他为什么住在这里，腿又是怎么瘸掉的。那些往事，辰姝从来没有问过，他也从来没有提过。他对辰姝并非有意要隐瞒，实在是觉得无话可说。

不过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总是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辰姝也许已经猜到他以前的身份了。

猜到也不要紧。

这几年他看着辰姝的武功一天比一天精进，对辰姝相当满意。

辰姝对他也尊重。明知道他有武功在身，甚至能力远超于自己，却还是把他当成一个身体不便的老人照顾。

眼看辰姝已经把能练习的剑谱拳法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很难再往前更进一步。他出乎意料的，忽然有了想真正收一个徒弟的心思。

虽然说刚救下辰姝的时候，辰姝请自己指点她。但这些年来，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教过辰姝什么。为人师表，必然是要传道受业解惑也。实际上的他对辰姝没有传道，只是解解惑而已。

他平生只收过一个弟子。那是一时恻隐之心而已，后来叫他悔恨了很多年。因此他对收徒弟一事慎重了许多，即便知道辰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要再设一个关卡考验一下。

刚才辰姝遇到的那三只黑熊，便是他故意从黑熊的巢穴中赶到这里的。是对辰姝的小小考验。这考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只野兽不算什么。辰姝毕竟年纪不大，这三只黑熊又刚结束冬眠不久，饿得发狂，如果不能以一抵三打败这三只野兽也算正常。

如果辰姝杀了这三只黑熊，通过了考验，那么，他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收辰姝为徒弟的理由。这个理由不需要有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当，仅仅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三只黑熊进了洞中之后，他就在洞口附近找了个地方观察着，随时准备进去把辰姝救出来。没想到辰姝表现的这样好，根本用不到他出场，自己手起刀落，就把三只黑熊的脑袋砍下来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比你快呢？”

“一种感觉。”

她又没真的见过瘸爷爷出手，一切都只是她通过蛛丝马迹的猜测而已。

”那么，你想跟我一样吗？“

辰姝一震，向瘸爷爷看去。微弱的火光下，瘸爷爷看上去似乎比平时更加慈祥一些。

“我……可以吗？”

不等瘸爷爷回答，辰姝立刻说道：“想的，我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