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77章 077

寒来暑往，日复一日。

一转眼辰姝跟着瘸老头在山洞中竟然已经住了一年有余。

这一年的时间里，辰姝除了练功之外，几乎是什么事情也不做。甚至没有回到村里去看父母一眼。

这样辛苦的付出，得到的收获也是丰厚的。

当年从颜府得到的剑谱拳法什么的，在辰姝日夜不舍的练习和瘸爷爷的指点下，已经达到巅峰造极的地步。虽然辰姝未曾找到什么武林高手试炼过，但辰姝对自己的变化心里有数，即便现在有武林高手站在她面前要与她比试一二，她也有能力与勇气与之一战。

而且随着武艺的日渐精进，辰姝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同时体力与耐力也跟着增长了很多。这种变化在日常生活中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曾经需要砍上一个月才能砍完的柴木，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砍完了。

有一日，阴天，空气潮湿。辰姝生柴煮饭，发现柴火不多了，便惦念瘸爷爷平日里砍柴辛苦，径自跑到附近，三下五除二的砍回来一堆柴木，在山洞门口摞成了一坐小山。

那时候瘸爷爷正在洞中小憩。一抬眼，看见辰姝砍回来的柴木，思量片刻，对辰姝说道：“咱们住的地方附近都是苍天大树，恰逢最近雷雨天气较多，容易引来雷电。你空闲之时，不妨就把咱们周边的树木全都砍下来，移到别的地方去吧。”

“好。”

于是辰姝空闲之时，便用自己的两把剑，将附近的树木纷纷砍下来挪移到了更远的地方。

砍树是一个大工程。辰姝在砍树的间隙，思索了一下瘸爷爷的用意。

瘸爷爷告诉她之所以让她砍树是怕引来雷电。但辰姝知道，这只是瘸爷爷吩咐她的一个借口而已。因为瘸爷爷已经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了，而周围的这些苍天大树却绝非最近这两年才长成的。长了那么多年的苍天大树，从来没有砍过，如今突然要砍，应该是有更重要的原因吧。

辰姝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多耽误。每天练完功就去砍树，几天的时间，便将方圆半里地的树林夷为平地。

把最后一棵树砍完之后，辰姝看着山洞外空荡荡的一片，自己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这堪称神迹的变化，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进步得这么快。

辰姝带着对自己的惊喜，告诉瘸爷爷自己已经把方圆半里地的树全部砍完了。瘸爷爷听了，看上去相当欣慰，却没对这件事表达什么看法，只是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少则一晚，多则几天，没有准头。

辰姝跟瘸爷爷住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瘸爷爷总是神出鬼没的，基本每天都要出去。但瘸爷爷平时出门，无论去哪里都是当天去当天回，这种有事要出门好几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瘸爷爷从来不告诉辰姝自己要去哪，辰姝也从来不问。这一次也是一样。瘸爷爷跟辰姝说了没多久，就在辰姝没有发现的时候离开了。

没有发现瘸爷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让辰姝有一点点挫败感。这些天以来，日子像爬山一样一天天的过，辰姝的进步也像爬山一样，一步一步走到了山顶——这个“山顶”是瘸爷爷告诉她。原话是“你在武学上是比较有天赋的，练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称得上是巅峰造极，几乎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了。”

但是在瘸爷爷身边，辰姝经常会怀疑自己的这个“山顶”是否和瘸爷爷理解的山顶是一样的。尤其是辰姝发现，如果以瘸爷爷为坐标的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武学这条路上走到了哪里。就比如现在，辰姝刚沉浸在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砍完这么多树的喜悦中，结果一晃神，发现在这么小的山洞中消失了一个人，而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由衷的挫败感冲淡了喜悦，辰姝顿时觉得自己的进步不值一提。

瘸爷爷出门了，空旷的山洞中就只剩下了辰姝一个人，甚至方圆很多里，也都只有辰姝一个人。

辰姝从小习惯在山野间长大了，倒是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无聊而已。黄昏时分，她坐在山洞门口看天边的夕阳逐渐落下。不知怎么突然又想到了游义行和春草。

她刚来的时候，瘸爷爷告诉她，他们住的山洞门口这条路，就是通往辰姝家的必经之路。如果游义行和春草没有死，选择过来找她的话，一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但辰姝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从这里经过。这里好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一片荒原，堪称人迹罕至。

如今树木全都砍掉清理出去，原先那条“必经之路”也跟着消失了。辰姝的心情随着夕阳一起暗淡起来。

大概人总是会美化自己没有走过的路，辰姝闲来无事时经常会回想和游义行分开的那个晚上，设想假如那天晚上自己回去了，如今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尽管每一次设想，想到最后都是情况不妙。但“想”这件事情，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现实不会因为辰姝的设想突然蜿蜒出一条阳康大道，但辰姝的“想”可以。

当时她被瘸爷爷救下没多久的时候，也曾拜托过瘸爷爷，请瘸爷爷救一救游义行和春草。瘸爷爷说他会尽力的。再后来，瘸爷爷没有提，她也没有再问。她怕从瘸爷爷那里得到不好的消息。

但总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也不是个办法，辰姝觉得，或许是时候跟瘸爷爷说再见了。

辰姝胡思乱想着，发现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泛着淡红色的晚霞后面是一层深色的黑云。

看样子多半今晚又要下雨。

辰姝起身，回到山洞中，把洞里的柴火生了起来。如今又是一年初春，春雨连绵。白天有阳光的时候是暖和的，但是到了晚上冷得跟冬天一样。辰姝把火生起来，把洞烧得暖和了一些，又把昨天瘸爷爷带回来的烧鸡烤热吃了几口，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

但这一觉睡得心神不宁。山洞门口没有遮挡物，瘸爷爷又不在山洞中，辰姝感觉自己好像在闹市中居住却没有关房间门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她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半梦半醒之中，辰姝听见山洞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轻，但是辰姝修炼神秘功法后，听觉远超常人，这种异于平常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辰姝耳朵里，几乎是立刻将辰姝惊醒。

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朝辰姝的方向走过来，而且不止一个人。

辰姝心思一动，从石床上跳了下来，随后踢了地上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一脚，零星的火花随着火堆的散开渐渐趋于黑暗。辰姝提起剑，轻巧的闪进山洞中最黑暗的角落，将自己隐藏在山洞中。

辰姝确信有什么东西在朝她的方向来了，但辰姝也可以确信来的并不是人。

瘸爷爷走路一向是没有声音的，所以不可能是瘸爷爷，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普通人除非有瘸爷爷的能力，不然都要靠马匹才能走到这里。而来人如果有瘸爷爷的能力，走路时必然不会有这种沉重的动静。

辰姝屏住呼吸，能从声音中判断出外面的东西在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而且离山洞越来越近。

她睡觉前外面已经是阴天了，此时从山洞口处传来淡淡的潮湿气息，外面应该正在下着毛毛细雨。

尽管是一个阴天的夜晚，没有月亮的出没，但跟山洞深处相比，外面还是要比山洞里稍微亮堂一些。

突然，辰姝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型生物，对方跟人一样迈着两条腿，突兀的出现在了山洞门口，由于逆光，辰姝清晰地看见了对方脑袋上的两只耳朵。

辰姝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如今正值春天，山中的黑熊们从冬眠中苏醒了。它们饥肠辘辘，在寻找一切可以吞食下咽的食物。

她晚饭吃的烧鸡，烤出来的香味，想必在这森林中传出去很远。

辰姝轻轻皱了皱眉，有一些懊悔自己没想到这一层。

但这一点懊悔转瞬即逝，因为辰姝又想到这和自己的晚饭关系不是很大。

如今山洞附近空空荡荡一片，没有丝毫遮挡，即便她晚饭没有吃肉食，这种异常的空旷怕也是会招惹来野兽好奇的探索。

真奇怪。砍树是瘸爷爷让她砍的。跟着瘸爷爷生活这么长时间，她早已经把瘸爷爷当成自己的师傅一样敬重，对瘸爷爷几乎是言听计从。她清理周围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引来野兽这一点，瘸爷爷也没有想到么？

辰姝在黑暗中无声的叹息，瘸爷爷对她恩重如山，她总不能认为瘸爷爷是故意的吧？只能怪自己疏忽大意，有点倒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跟瘸爷爷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在附近见过野兽，以至于都忘记自己是生活在深山中了。是跟瘸爷爷在一起生活时运气好么？还是瘸爷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驱赶过周围的野兽？

山洞门口的黑熊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黑熊也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辰姝视野中所看见的那只黑熊晃了晃熊脑袋，站桩一样立在门口，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进来。

辰姝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动也不动。

如果只有一只，她倒是也能应付。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山洞门口的熊脑袋晃了晃，紧接着又有两只熊脑袋逆着光线从山洞门口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