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36章 036

辰姝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听见有人敲门，便过去打开。颜剪桐提着一个大食盒站在门口，大概是听人说她和颜灵从外面回来了，便过来给她送饭。

和日渐强壮的辰姝不同，这短时间本来就清瘦的颜剪桐似乎更瘦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烦心事，往常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宽大了。辰姝给他让开地方，他便踏步进来，把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辰姝的桌子上。

“我今天中午过来，发现你跟我姐都不在。你们今天白天去哪里玩了，怎么也不说叫上我？”

平时里颜剪桐有事没事就要来找辰姝，如今她和颜灵白天出去了一趟，颜剪桐更有了来找她的理由。以前辰姝和颜灵付独处的时候，颜灵就跟辰姝说过，他们的生母去世的早，颜灵这个姐姐当得相当于他的半个母亲，颜剪桐一点也不希望她嫁人，背地里没少因为这件事操劳。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不够争气，才需要颜灵去嫁给一个和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因此，在辰姝枯坐在藏书阁的时候，颜剪桐也在接触各种人与事进行磨炼，希望在朝堂中能有一席之地。只不过同样是高强度的磨炼，辰姝冲劲十足，心情开阔，能吃能睡，枯坐两个月变壮实了不少。而颜剪桐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吃饭睡眠都不太好，忙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反而快速消瘦下来。

“我们女孩子出去玩，你一个男生跟出去干什么？”辰姝把自己放在床上的行李系了起来，没跟颜剪桐说太多，怕颜剪桐听了又要为自己姐姐嫁人的事而感到难过。

颜剪桐习惯每天找辰姝待一会儿，缓解一下白天操劳的心情。此时看见辰姝在收拾行李，竟然是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不由惊讶，问道：“你收拾这个干什么？要带我姐姐逃婚？”

“你的脑子里怎么只惦记着颜姐姐的婚事啊，你看颜姐姐像是准备逃婚的样子么？即便要逃婚，那也是她逃，我跟着逃什么？”

将行李扔在床尾，辰姝走到颜剪桐对面的桌子坐下，对颜剪桐宣布：“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颜剪桐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傻话，放着颜府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你竟然要离开？你能去哪里？”

两个相处时间长了，对彼此的过往经历有了一些了解。颜剪桐也知道了辰姝之前都是在大山里住，缺衣少食。最开始辰姝告诉他，她将来会离开的时候，颜剪桐非常担心辰姝会突然不告而别。后来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辰姝不再提要走的事，颜剪桐便渐渐放心，以为辰姝觉得住在颜府也不错，渐渐不再想着要离开的事了。

没想到辰姝竟然又重新提起，而且一副“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拦我”的样子。颜剪桐顿时就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了。他对辰姝说道：“你看那些江湖侠客，走到最后，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名声、地位和金钱。而你在颜府，这些东西如果你想的话，很快就可以拥有，完全不需要去江湖上跟人抢来抢去的，又何必出去混呢。再说了，你以前跟着游义行在江湖上混，你们两个人作伴，都能被人关进牢狱里。现在就你自己，你一个小丫头能干什么？自己在江湖上行走，又能走多远？”

“我没想走多远。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先往北边走，前往不老堂。”辰姝知道颜剪桐的脾气不是很好，同时她也记得颜灵交代过她的，不要刺激颜剪桐。因此，面对颜剪桐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堪称蔑视的劝告，她十分耐心的对颜剪桐解释：“我住在颜府的时间不短，已经很打搅你和颜灵姐姐了。虽然我一个小丫头跟着游义行被关进了牢狱里。可是，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也被人绑起来拴在柱子上吗。所以说，行走江湖就是会有风险，不会因为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而改变。至于你说的什么我自己颜府很快就能拥有的地位金钱之类的……我在颜府整天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每天练剑看书，能有什么成就和地位？你不觉得我住在这里，本身就很莫名其妙吗。”

“哪里莫名其妙，你救了我啊。”

“就算是我救了你吧，但是那点救命之恩早就已经还清了。”

“没有还清，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颜剪桐不知怎么焦躁起来，他站起身渡步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问辰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颜府里久住，却什么身份都没有，感觉很没有安全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我……”

颜剪桐“我”了两下，似乎是难以说出口，然而对着辰姝等待他回应的眼睛，颜剪桐闭了闭眼，继续说道：“我可以先跟你订婚，你将来嫁给我，这样不就有理由一直住在颜府了吗？而且如果你成为我的夫人，半个天子城都会知道你，你也不必出去了。”

辰姝楞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头顶上好像有一群乌鸦在飞过去。如果说她把颜府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住在颜府非常莫名其妙，那么此时颜剪桐对她说的这番话，简直是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她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颜剪桐的话似的，“可是，我也不喜欢你啊，我嫁给你干嘛。”

“我姐姐也不喜欢那个姓元的文官，也还是嫁了。”

“所以呢？你觉得开心吗？你觉得你姐姐开心吗？”辰姝的耐心消耗尽了。尽管颜灵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刺激颜剪桐。但她觉得现在不是她刺激颜剪桐，而是颜剪桐在刺激她，“你自己都因为这件事搞得乱七八糟，你还想让我也跟颜姐姐一样啊？自己的疼是疼，别人的疼就不是疼了，对吗？”

辰姝也站了起来，走过去使劲推了颜剪桐一下。她没有用尽全力，力道大小只是让颜剪桐身不由己的退了好几步。不等颜剪桐站稳，辰姝便又使劲推了颜剪桐一下，也不管颜剪桐会不会摔倒，连推两下，把颜剪桐推到了门外。

手疾眼快的关上门，将门反锁住，辰姝对门外的颜剪桐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别来劝我……而且我也不会嫁你！”

“不嫁给我，那你要嫁给谁？”颜剪桐的声音中带着恼怒。方才在屋子里时，辰姝对颜剪桐说的话，戳中了颜剪桐的痛处。颜剪桐自认为自己愿意和辰姝订婚，是为了挽留辰姝做了莫大的让步与牺牲。辰姝却直接拒绝了，这已经让他心里感到不开心。然而辰姝后面的话，更是让他恼到了极点。他甚至称得上是口不择言，“你已经在颜府吃住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能想着嫁给别人？”

“我是在颜府吃住了很长时间……但我又不是卖给你了。我吃你的喝你的，等我将来在外面混发达了就还你。你现在，立刻回你自己的院子里，不然我就大声把颜灵姐姐叫过来，看她觉不觉得你做得对。”

一提到颜灵，颜剪桐顿时就清醒了一些。辰姝住在颜府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其实没少吵架。一般都是一些小争执，他从小娇养惯了，而辰姝丝毫不退步，两个人便经常因此吵上几句。吵不出结果来，便让颜灵当裁判。而颜灵旁观时，却一改往常对他偏袒的态度，总是站在辰姝那边为辰姝说话。他埋怨颜灵，颜灵却告诉他，要把对方当成平等的人。

此番跟辰姝的争执，虽然暂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但辰姝今天刚和自己的姐姐出去玩，回来就要走，没准姐姐是知道并且支持的。如果辰姝把姐姐叫过来让她评评理的话，搞不好姐姐又要数落他一顿。他不想让颜灵出嫁在即，还要因为觉得他不能担当大任而为颜府的未来的担心，便隔着门窗对辰姝说道：“走就走，我明天再来找你，你不准告诉我姐姐！”

辰姝心想凭什么你说不告诉就不告诉，她一会儿就要向颜灵姐姐告状。

门外面的影子一晃就消失不见。许久没有再传来颜剪桐说话的声音，辰姝便知道颜剪桐已经回到自己院子中去了。

离开门后，辰姝回到桌子前，打开了颜剪桐带过来的食盒，吃了晚饭。原本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吃完饭之后会到门外面练一会儿剑的，然而今天跟颜剪桐不欢而散，她也没有了练剑的兴致。去找颜灵，常守在颜灵房间的婢女说颜府里来了客人，颜灵去接待了。

辰姝在颜府住了这么长时间，几乎不乱转，也从来没有去颜府大堂待客的地方转过。此时听见婢女说颜灵不在，她也没有去大堂找，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一番准备休息了。

熄了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一会儿想到白天颜灵跟她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思考自己独自前往不老堂应该怎么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然而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外面有什么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却不是颜剪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