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35章 035

颜灵婚期渐近，与以前相比，忙碌了不少。她和辰姝共住同一个院子，两个人每天都见面接触。她留意着辰姝，发现辰姝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便决定带辰姝去颜府外面转一转。

虽然说辰姝在天子城住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待在颜府的方寸之地，对颜府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恰逢颜灵对她发出邀请，辰姝便欣然应约，答应颜灵陪她一起出门。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两个人没有带奴婢，也没有骑马，随便收拾一番，如同世上最普通的一对小姐妹一般，低调的从后门出发。辰姝以为颜灵会带她去天子城的繁华之处看看，颜灵却带着辰姝往城外走，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空旷，里面养着数匹马，个个神骏非凡。养马的人一看就认识颜灵，从两个人进门起便一口一个颜小姐，客客气气的招待着。辰姝也分得了一分尊重，她由此明白，这养马的院子和院子中的马，大概是颜灵自己养的。此番过来，是邀请她一起骑马玩。

颜灵到养马的院子里，便放下了在颜府时的端庄。养马人站在一旁，像对颜灵介绍自己孩子一般讲每匹马的趣事。颜灵听了一阵，便让养马人退了下去，自己对着院子中养的几匹马挨个摸来摸去，像是来看望老朋友。

辰姝效仿颜灵，伸手摸了摸一匹黑马的鬓毛，对颜灵说道：“这马养得真好，看这毛发，黝黑油亮，太阳底下还反着光。”

“是啊……这些马有一半多都是我看着接生的，大多是战马的后代，怎么样，威风吧？”颜灵笑道，牵过被辰姝夸赞的黑马，把缰绳递给辰姝，“会骑吗？”

“还好。”辰姝接过缰绳，在马的背上拍了拍。她的马术还是游义行教的，不知道算不算好，但起码骑在马背上让马走起来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辰姝的心情又低落起来。她这几天心情低落的主要原因，是游义行在她的世界里杳无音信。两个月的期限即将到来，她在思考到底是再等游义行一个月，还是自己直接走。如果是两个月前，她完全不会纠结这个问题，两个月的期限一到，立刻就走人了。但现在不知道是在颜府待的时间长了产生了惰性，还是短暂的携手前行和漫长的等待中让她失去了勇气，她竟然开始在这两个选项中犹豫起来了。

在辰姝愣神的瞬间，颜灵牵过一匹枣红色的马，飒然翻身上马。辰姝看她在马上的飒爽模样，简直和自己平时在颜府见到的温婉大小姐不是同一个人。她学着颜灵的样子，翻身上马。颜灵给她的黑马比她以往骑过的马高大很多，她以为自己像颜灵那样翻身上去会有一些费劲，没想到轻轻松松就骑上去了。大概是自己最近自己长个子了，或者体力和柔韧度与之前比有大幅度增长。

在马上坐稳，辰姝一夹马肚子，黑亮的马儿甩甩头，轻快的小跑起来。颜灵对辰姝竖起大拇指，“驾”了一声，很快骑马从后面超过了辰姝，走在辰姝前方为辰姝带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轻驰，路过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几乎没有人。辰姝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颜灵在前面跑，她就在后面追，秋风吹拂，入眼皆是秀丽风景。跑着跑着，辰姝见到前方有一片白杨树组成的树林。而在前方带路的颜灵也骑马慢了下来，似乎这就是她们此番骑马之行的目的地。

辰姝驾马跟上，和颜灵并驱慢慢在路上走，问道：“我们出来这一趟，好像见到最多的是柳树，其次是槐树。像这样的白杨树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是人为种在这里的吧？”

“是啊，是人为种在这里的，少说也将近百年的时间了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还是听我父亲说的呢。”

似乎是很有典故的样子。辰姝望过去，由白杨树组成的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约有几百棵林立在一起。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中，有这样一片白杨树林，怎么看都是突兀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在这里种下了一片白杨树林。百年过去，种树的人已经消逝，然而种下的树依然挺拔而立。

“这片树林，有名字吗？”

“有，叫‘穿杨林’。在天子城中是很有名的地方，不过大家都只是知道这里，却很少来看，大概是离城里有些远了。”

“有点奇怪的名字，是有什么典故吗？”

颜灵没有回答辰姝。两个人驱马走了一阵，走到白杨树林近前，颜灵才抬头，示意辰姝往树的上方看。

辰姝走近，一看之下，心里泛起一丝异样。虽然已经入秋，但白杨树的叶子还没开始落。辰姝离得远时，看这片树林看不出来什么。走近了，才发现这些树的上方，竟然密密麻麻插着很多箭杆。大概是时间长了，上面的箭杆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然而每支箭杆都是横穿了树干，甚至树干前后露出来的箭身长短都一致。由此，不难看出当年拉弓之人箭术之高超，同一颗树上射箭的力道竟然是一样的。

“真厉害啊。”辰姝感慨。

“不止呢。”颜灵同样很感慨，对辰姝说道：“我小时候刚学算术时数过，这片树林一共有九百九十九棵树，每一颗树上都有十几支箭……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全部是同一个人射的。”

“同一个人？”辰姝的声音高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她看这树上密密麻麻的箭，还以为这里发生过战争，或者是什么军队的训练场所，完全不敢相信，这么多的箭都是一个人射的。

“是啊，同一个人。”颜灵回忆着父亲跟她讲的，说道：“从前，有一位侯府千金，想要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镇国大将军。这就是她留下来的东西，是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我小时候，我父亲经常跟我讲她的故事，不过后来我和父亲聚少离多，话也渐渐少了，很多事情就不再提。我最近想出来转转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里。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按照我父亲的期望，长成他希望的样子，也没有按照自己小时候的期望，长成自己小时候所期望的样子。也许是很多时候不够坚定，也不够勇敢，稀里糊涂的就走到现在了。深夜回想，会发现自己还不如自己小时候。”

颜灵笑了一下，看向辰姝。辰姝听着颜灵的话，看着白杨树上的铁枝丫，心中的震撼像潮水一样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她感觉自己的心灵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这么多棵树，这么多支箭。

一个人，想要变成自己所期望的样子，需要有多么勇敢，又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颜灵说的对，人生在世，无论想要什么都是需要付出，需要代价的。辰姝脑子里回想起自己以前为了离开大山做出的诸多努力，又想起来这几天因为游义行没有来找她，而泛起的犹豫和纠结，不由觉得有些可笑起来。最近所纠结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自己的郁结得解。辰姝笨拙的安慰颜灵，“颜姐姐，过去的事情，都让它们过去的吧，我们是要活在当下的。换个角度想，你没准还要庆幸自己没有按照颜将军的期望长成他希望的样子，不然遇到那个奸臣当道，你成了将军，可能还要受到他的迫害……”

颜灵抬头看着树上的箭杆，没有回应辰姝的话，只是淡淡的微笑。辰姝也猜不出来颜灵此时到底在想什么，笨拙的安慰了颜灵一阵，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是在打扰她，便只好作罢。

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白杨树林中慢慢渡步。待到夕阳西下，天光变暗之时，颜灵提出回程，辰姝便跟着颜灵一起回到了颜府。

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到颜府，辰姝的心境已经不太一样。辰姝的父亲是个书生，虽然不甚富有，但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在读书一事上也算是竭尽全力培养。也正是因为如此，辰姝看书速度比较快。加上她过目不忘的天赋，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辰姝对颜府地下藏书阁中的藏书已经是倒背如流。

虽然她实际操作水平不强，但理论知识已经不亚于任何一个江湖老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辰姝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了。她原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其感觉像是一直被关在笼子中的老虎，突然被放出来之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样。不过如今她已经想好，其实重要的不是去哪里，重要的是已经出发。她想要成为最厉害的大侠，自然要学成最厉害的功夫。目标已经定下，那么不管是为了传说中的《不老圣典》，还是为了寻找游义行，她都决定先找到不老堂这个门派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