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花庚澈回朝,帝心大悦,置庆功宴。
宫中灯火辉煌,游廊太监宫女身影不停来回。
花清念与花庚澈躲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沉默地看着对方。
时间好似停止,人群嘈杂声离得很远,花庚澈眼眶微红,哑声道:“阿姐。”
声音委屈,直接把花清念呼之欲出的责骂的话堵了回去,抬手打了他一下,声音带了些哽咽:“你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比起三年前,花庚澈变化很大,少年青涩的模样褪去大半,面庞更加坚毅,肩膀更加宽阔,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将军,是一个能统帅数十万士兵的人。
花清念深吸一口气,又恢复平常的模样,轻声道:“好了,这里不方便,等回家再跟你好好算账。”
皇帝身着龙袍,气宇轩昂,散发出上位者的威压,旁边是皇后,凤仪万千,雍容华贵。
百官以御史、太尉为首分列而居。长公主既是嫡长,又有军功在身,理所当然坐在首位,不过大皇子与二皇子同在一处,没有半点分别,下面的大臣见此情形,心中暗暗思考站队。
皇帝说了几句褒奖的话,挥手道:“今日尽欢!”
乐姬舞姬鱼贯而入,弦歌不觉,翩跹而舞,大臣之间觥筹交错,花庚澈硬是被灌了好几杯酒,长公主这里也有几位武将来敬酒二皇子处也围满了奉承之人。
花清念总是有意无意看花庚澈一眼,担心他饮酒过度。
一旁静姝公主睨了一眼花清念,哂笑道:“姐姐反正平日也不外出,今天何必出来呢?”
静姝公主是徐贵妃的女儿,生来就被捧在手心,周围人的阿谀奉承,皇帝贵妃无条件的偏宠,早就让她成为一个娇纵跋扈,不知事理的人。
花清念平静地咽下一口清酒,不冷不热道:“今日陛下高兴,特意设宴庆祝,我受邀失约,岂不是扫了兴。”
静姝公主撇撇嘴,警告:“花将军玉树临风,功成业就,自然该配有能力的夫人,你把你不该有是心思收收!”
萧时浠在前面转着酒杯,轻嗤一声,很短促,湮没在嘈杂声中,但花清念听到了,这难办了。
“您喜欢他?”花清念的确是在问她,语气却是笃定的。
静姝公主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眼神不自觉的躲闪,声音不受控的拔高,指着花清念道:“本宫喜欢的人必然是配得上本宫身份的人,你莫要胡说,败坏本宫的清誉。”
静姝公主涂着丹蔻的指甲都快戳进花清念的眼睛里了。
萧时浠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静姝公主,道:“玉澜,注意场合,这里不是你疯闹的地方。”
萧玉澜顿时泄了气,她这位皇姐是整个皇宫她最怕的人,总有一种道不明的威压逼她低头。
萧时浠转眼看了一眼花清念,恰好与她对视上了,她总是这么无波无澜。萧时浠转念一想,决定逗逗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漫延开来,花清念有一瞬间怔愣,随即微蹙眉,别开了脸。
萧玉澜低着头,不敢看萧时浠,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又是一声轻笑,萧时浠本来不是很好的心情彻底明朗。
宴席接近尾声,皇帝挥退乐姬舞姬,沉声道:“花爱卿卫国有功,伊的亲眷朕也要封赏,伊姐娴静淑雅,封为公主,赐封号安乐,邑千户。”
话落,御史起身谏言:“陛下慎思,这不合祖上规矩。”
皇帝不悦皱眉,又顾及御史面子,面色稍缓,摆手道:“朕此乃思虑许久才作出的决定,邹爱卿无需担心。”
皇帝语气温和,却不容质疑。
邹文德还想劝阻,皇帝直接摆手让他坐下,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禄海,禄海会意,朝下喊道:“还不谢恩?”
花清念与花庚澈一同上前叩谢皇恩。
花清念起身的那一刻萧玉澜还一些诧异,没有往花家小姐处想,甚至还在寻着那位姐姐在哪,在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时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一脸惊愕。
所有人都在默不作声地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大多数人对她还是持轻蔑的态度。
宴席散去,花府正厅还坐着两位家长,等两个未归家的孩子。
花皖看着外面随风飘落的花瓣,轻笑一声,道:“我还真的好久没有见过阿澈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又长高了许多,大姐也不要总是一脸严肃,姐弟两好不容易回来,笑一笑呗!”
花翎冷笑道:“笑?两个回来都该骂,一个一意孤行上了战场,谁劝都劝不住,一个自你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合着一切忧心都是我们两个一厢情愿罢。”
花皖招来一个婢女,道:“去备碗解酒汤,再备些菊花茶,等他们回来就上。”
婢女应声退出大厅。
花翎静静听着,等花皖吩咐完才开口道:“府中冷清太久,你们都回来,才有些人气。”
花皖的思绪被勾远,良久,柔声回道:“至少,都能平安回来,就没什么奢求的了。”
花皖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烛火摇曳,外面的花香穿过门缝偷溜进来,宁静安好。
早就被派去门口的小丫鬟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后,禀道:“少爷小姐回来了,正往这边来。”
“知道了,下去吧,”花翎又重新冷下一张脸来。
一旁花皖见花翎变脸速度之快,不禁莞尔。
花清念姐弟两进来,叩首行礼,花翎与花皖同声道:“起来吧。”
正好刚刚去备茶水的婢女过来上茶,,花庚澈看着他手边的解酒汤,笑道:“姑姑可真为我着想,知道我喝了酒,还给我备了这。”
“宫中设宴,你又是主角之一,自然喝了不少酒,”花皖柔声笑道,转头询问花清念,“阿念可有喝酒?”
“只小酌几口,未超过两杯。”
“罢了,近日身体如何?”
“尚可,”花清念向后靠去,没有看着她回道。
花皖看她的小动作,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向一旁的施诺询问:“真的吗?阿诺。”
施诺不想说话,但是又不得不说,硬着头皮回:“就前些日子经常去御花园喂鱼,受了风,有些咳嗽,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花皖哦了一声,拉的很长。
花庚澈同情的看了花清念一眼,施诺默默往后挪了半步。
花庚澈决定帮他姐一下,顺便去触个霉头,朝着花翎叫了一声:“大姑姑……”
花翎打断他后面的话,语气凉凉的:“别叫我,你哪里把我当姑姑?”
花庚澈三步并作两步到花翎身旁,捏着她的肩膀,解释道:“当年一意孤行没有听大姑姑的劝诫就请命去西边是我不对,难得我们一家团聚,连阿姐都回来了,大姑姑原谅我吧!”
花翎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连你姐姐都同意的事,我怎么好意思插嘴,谈什么原不原谅的。”
花清念抿一口茶,暗暗观察花翎的脸色。
不想管了,但是原本退后半步的施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挪回来了,轻扯了扯花清念的衣袖。
花清念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插声打断了花庚澈装模作样的哀求:“前段时间听小姑姑说想给阿澈找个夫人,大姑姑可还有这想法?”
“我倒是想,现在我年纪也大了,管理这么大个花府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花翎扶额叹道。
花庚澈不乐意了,嚷道:“姑姑,我不要那些姑娘小姐,我不喜欢她们!”
“感情可以培养,重要的是人品,是能力,”花翎重重的敲了一下花庚澈的头,没好气地说。
花庚澈还想争辩:“可是……”
花清念打断他的话,警告道:“闭嘴。”
又转头对花翎道:“重要的是人品和能力,那意思就是说家世身份没什么太大关联是不是?”
花翎眯起眼睛,危险地瞥了花庚澈一眼,怒声道:“你莫不是与青楼女子定了终身?你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花庚澈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哀声道:“大姑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我好歹是您养大的!”
花清念扶额,又上前将她手边的茶盏递到她面前,急忙道:“那倒不是,大姑姑冷静,莫要气。”
花翎接过抿了口茶水,道:“这小子是看上了谁?不拘身份,只要是个清白又一心一意对他的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施诺身体僵硬一瞬,却被在一旁沉默观看许久的花皖看到了,温言道:“阿诺,可是吓到了?”
“没有,”施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时候心都蹦到嗓子眼了。
花翎还在逼问姐弟两,没有被花皖她们这里干扰。
“其实阿澈在回来的路上就说想要将阿诺娶回家,只不过阿诺虽说与我一同长大,但毕竟是侍女的身份,怕大姑姑不同意,才要我几次三番的打探大姑姑的口风。”花清念踱步回到她的座位,缓声解释。
“是的是的,大姑姑,我是真的想和她共结连理,携手到老,大姑姑同意了吧!”花庚澈央求道。
施诺听到这话脸颊飞快染上层薄红,低下头,贝齿轻咬下唇,面带紧张之色。
花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轻笑一声,道:“姐姐又不是古板之人,你们相互喜欢,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怎么好拆散你们这对鸳鸯呢!”
花翎对施诺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施诺过去了,有些害怕。
“告诉我,你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吗?”花翎难得温声询问道。
“嗯,”施诺声音很轻,带着羞怯,却坚定。
“行,阿澈,施然回来了吗?到时候与她商议一下婚事。”花翎握着施诺的手,舒了一口气。
花皖在一旁笑道:“阿澈和阿诺这对鸳鸯高兴了,只怕阿念不是很高兴了。”
花清念扶额叹道:“我得力的助手就这么被我弟弟‘骗’走了,我怎么高兴?”
花翎冷笑一声,道:“先别急着不高兴,到时候事要是成了,你还要出嫁妆和彩礼呢。”
花清念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好了,闹也闹了,我年纪大了,受不住了,各自回去吧。”花翎收回手,起身出了大厅,花皖紧跟其后,俩人亲昵挽着手回到她们院中。
“阿诺,走吧。”花清念也起身出去。
大厅顿时变的冷清,溜进来的风使烛光舞动,外面不知名的虫发出唧唧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