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盛世予君 第4章 喜宴

距离午时约莫还有一刻钟，在李玖的策马扬鞭之下，二人已经回到了皇宫。

二人在荣恩殿外下了马。准备进殿献花之前，李玖还抱了抱它，罕见地柔声说道：“辛苦你了。”

林珝：“……”你什么时候能够对人有这么好的态度就好了。

“今天你是探花郎，我也不抢你的风头，献花时你走前面吧。”李玖说道。

“多谢世子。”林珝点了点头，看来这家伙还是有一点眼力见的。

二人将手中的花递给一旁早就托着玉盘等候的宫女。午时一到，林珝便叩响殿门。在守门太监的公鸭嗓中，二人昂首走入荣恩殿，“探花郎献花！”

此时皇帝也已经坐到了主位的龙椅上。皇帝今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身着黑金色龙袍，身姿健硕，挺拔而不见丝毫老态；帝冕垂珠，半遮着他的脸庞，显得神秘而威严。见林珝走来，开口问道：“不知探花郎寻得哪处芳枝？”

林珝稽首行跪拜大礼，“回陛下，臣寻得幽兰以贺周状元高中之喜，牡丹以祝我大周人才济济之盛。”两名宫女托着玉盘，一人将兰花呈给周泓，另一人则是将牡丹呈给皇帝。

皇帝看了看雍容华贵的牡丹，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兰花和牡丹，倒是适配今日之喜。”他又看向站在林珝身旁的李玖，“朕听肃亲王说，你今日非要跟着去寻花，可曾找到了什么宝贝？”

李玖嘻嘻一笑，简单地做了一个揖，让两名宫女分别将正红色八仙花呈给皇帝，将紫色八仙花呈给肃亲王。

“这可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从蜀地寻得的八仙花。”李玖颇为自豪。

皇帝从玉盘上拿起红色的八仙花仔细端详了一阵，笑着夸赞，“甚是稀奇，难为你有心了。”

肃亲王则是轻轻扫了一眼紫色的八仙花，悠悠地说道：“你要是肯花这一半的功夫读书，我大周没准还能再添一位人才呢。”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你爹说得不错，朕可期待着你这位人才一鸣惊人呢！”一众官员也随之笑了起来。

皇帝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林珝，又拿起牡丹花看了看。“探花郎天才年少，不到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才学，可着实令人佩服啊。”

“说来探花郎和玖儿年龄相仿，关系倒也融洽，不知是否能有‘近朱者赤’之效呢？”皇帝盯着林珝，露出一个意味颇深的微笑。

李玖挠了挠头发，苦笑着对皇帝说：“陛下可别打趣我了，读书写字我是真没那天赋啊。”

“读书一事并非世间至理。”林珝缓缓开口，“想我大周太祖，非士大夫之族，而能起于草莽，闻名于乱世，更能致天下仁人志士相与为一，平中原之动乱，北击匈奴，南定百越，开创盛世。”

“臣观世子虽无心于笔墨，却性情真率，果敢坚毅，有我大周真男儿之姿，想必日后也定有所为。又何须所谓‘近朱者赤’之效？”

肃亲王：“？”

众大臣：“？”

年轻人，瞧你这话说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玖继续挠头。“这是在夸我吗？嘿嘿嘿。”

皇帝品味了林珝的一番话，嘴角的微笑更加意味深长。

“春色迷人，虽有鲜花，若无诗词，倒是少些了韵味。”这时，肃亲王开口了，“听闻林探花文采斐然，可否能为宴会再添精彩？”

林珝：“……”老登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臣闻兰花乃君子之花，清幽高洁。”林珝扯出营业式笑容，“臣虽不才，愿作诗一首。”

“叠浪与云急，翠兰和意香。风流化为雨，日暮下巫阳。”林珝吟诵道，“愿吾等士子，今后都能如兰花这般，虽身处尘世浮沉，而坚守君子之节，九死而不悔也。”

林珝进退有度，言辞得体，文采卓然，几乎折服了所有人，皇帝也终是不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林珝很是无奈，从李玖硬要和他一起去寻花开始，他就大概知道了自己会面对的情况。李玖越是帮助他寻得名贵的花，皇帝等人就越是会难为他。毕竟，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林珝寻花肯定有李玖的帮助，不然他一个穷小子哪来的钱去找牡丹？林珝这个探花郎居然和一个浪荡世子搅和在一起，着实令人费解。在一众士人看来，林珝不免有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之嫌。而林珝也绝不能为了面对皇帝而与李玖撇清关系，过河拆桥之事，自古最为人所诟病。所以林珝才一定要先夸一下李玖，无论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以免落下一个沽名钓誉、忘恩负义的负面形象。

“探花郎真是好文采！”肃亲王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林珝对肃亲王行礼，对其认可表示感谢，然后他看着周泓说道：“臣才疏学浅，怎及周状元。臣倒是希望有幸做个抛砖引玉之人。”

由于李玖的原因，林珝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风头。但他明白，状元周泓也是主角之一，是时候给周泓一个机会，让他展示一下自我了，也能给自己树立一个谦让的形象。

“探花郎谬赞了。”周泓闻言，看了林珝一眼，起身对着皇帝和众人行了一礼，“但既然探花郎邀请，臣也不好扫了兴致。献丑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周泓缓缓吟诵，人至中年，他声音已有些低沉，却别有一番韵味。

“我大周幅员辽阔，太平安康，万邦来朝，不愧为中国也！”周泓继续说道，“愿日后，我大周宵小不存，边寇臣服，万世太平。”

大周北方有着以匈奴为首的诸多游牧民族，时不时南下骚扰边陲，特别在冬天，胡人由于缺少过冬的粮食，劫掠更甚，每年皇帝都要为此发愁。周泓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皇帝心坎上。

“看来周泓这状元也并非呆板读书之人。”林珝暗自思忖。

其余的环节也一一结束，榜眼陆谦之也在其中一展风采，而其他进士们也多多少少有所表现。看着今年的进士们如此优秀，皇帝和一众大臣们也甚是欣慰。

午时四刻，也就是正午时分，本次宴席终于开饭了。“终于能休息一下了。”从大清早到现在，林珝就没消停过。“可累死我了。”

大周这个时候的饮食跟现代大不相同，摆上来的基本上全是蒸菜和煮菜，这对林珝这个南方孩子来说十分不友好。这时的铁基本上都用来做农具、兵器和铁钱了，连炒菜的锅都没有，更不用说炒菜了；而此时辣椒还没有传入，辣味得靠茱萸一类辛辣的植物，而宴席中大概率是不会有这种味道太重的食物的。不过经过这几天在国子监吃清汤寡水的磨砺，面对这一份看上去还算是比较丰盛的菜肴，林珝还是十分高兴。林珝也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菜肴，虽然总体相差不大，但细节上还是有着明显等级之分。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况且还是在喜宴这个比较严肃的场合，因此几乎没人说话。殿中歌姬乐师在殿中缓歌曼舞，和着袅袅熏香，使人似乎真的身处仙境。

众所周知，大型聚餐，吃饭肯定不是重点。待众人吃了个六分饱时，皇帝开口说道：“朕甚是喜爱探花和状元所作的诗，于是命人谱了几篇谱子，诸位不妨帮朕选一选。”

这时，殿中的歌舞停了，一众歌姬退下，只留了几名乐师在场。皇帝一共令人谱写了五篇适配不同乐器的谱子，几名乐师分别用不同的乐器演奏了一遍。

虽然儒家强调读书人要做“骑礼乐射书数”六艺皆备，但如今这个世道，哪还有士大夫认真地去学习音乐，能做到听懂一些曲子就不错了，至于挑选适合的谱子配词，倒是有些令人为难了。

尽管有很大一部分人对音乐插不上嘴，但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还是有不少了解音乐的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臣以为箜篌所奏之曲可搭配探花郎之诗。”一名深绯色官袍的官员起身说道。“箜篌音色空灵，而曲调平缓悠然，赞颂兰花最为合适。”

“韩侍郎所言确有道理。”在那名官员身旁不远处，又一名身着浅绯色官服的官员站了起来，“不过臣倒是认为笛曲清幽，与兰花倒也适配。”

进士们也各抒己见，一时间殿中议论声纷纷。

身为新时代优秀的内卷青年，林珝认真学过音乐，对于古代乐器都有所了解，并且自幼就刻苦学习了古琴。不过此时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议论纷纷，自己思量着：“我之前就已占尽风头了，此刻再去自我彰显，只怕引人不满啊。”他深知漫溢之亏，所以选择了沉默。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帝在听完一圈发言后，又把目光锁定在了林珝身上，“花都是探花郎寻得，诗也有一首为探花郎所作，想必探花郎对词曲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吧？”周泓看上去就是一副不甚了解音乐的样子，所以皇帝只问了林珝。

林珝：“！”老登勿cue！事已至此，也不好推辞自己不会，只能继续上了。

林珝飞速思考了一下说辞，起身行礼，说道：“臣见识浅陋，怎能与各位大人的高见相比。”林珝看了看刚刚起身讨论的诸人，继续说道，“不过臣倒是听闻孔夫子曾遇空谷幽兰，作碣石调琴曲以传后世。因此想来还是琴曲最为合适。”

效法先贤，还是效法孔夫子，众人也不好反驳。

“但臣还以为，此琴曲虽有幽静之意，但缺乏了兰在面对风雨之时的坚韧之感。”林珝心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力而为。

闻此言，皇帝来了兴趣：“探花郎的意思是，朕要再去命人谱一篇琴曲？”

林珝：“……”老登，非要问一些死亡问题是吧。

“怎敢劳烦陛下。”林珝赶忙说道，“臣略通音律，愿作修改，以献陛下。”

一边说着，林珝一边走到殿中央，接过琴师递过来的琴谱，仔细端详了一阵。

众人见林珝真的准备去当着所有人甚至皇帝的面修改琴曲，都有些佩服他的胆识与自信。

看着林珝正在思考怎么改曲子，李玖也十分佩服。“他还真会啊？”他转头就看到自己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似乎又在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李玖：“……”都多少年了，您就习惯了吧。

约莫五分钟之后，林珝就已改完了曲子。当然，他肯定是没有本事真的在这几分钟内就改好曲子，他在听完琴师演奏之后就已经思考了几遍，只是一直保持沉默而已。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林珝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更为震惊的话：“时间仓促，臣也未能详细修改，只怕乐师不能完全理解，不妨就让臣来演奏此曲吧。”

乐师感激地看了林珝一眼，好人一生平安，我先准备下班。

“想不到探花郎对音律研究颇深啊。”肃亲王笑着看向皇帝，皇帝点了点头，表示许可。

林珝盘腿坐在刚刚琴师的位置上，开始弹奏。散音浑厚稳重，洋洋兮如江河沧海；按音悠扬婉转，渺渺兮如苍鹭流连；泛音空灵悠扬，飘飘兮如雨珠斜跳。经过林珝的修改，整首曲子既体现了空谷幽兰高洁傲岸之清，也展现了其无惧风雨之坚。而此曲在林珝的演奏中更带有着一种少年傲然的神气，令人惊艳。

要说不紧张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随着琴曲的演奏，林珝在勾挑抹剔之中渐入佳境。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高扎的马尾自然垂落，清风徐来，使得熏香萦绕，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伴随着阵阵琴音与吟唱声，好似一幅仙人谪居图。

虽说昨日李玖就已见识到林珝俊美的容颜，但他现在依旧看呆了。“真似仙人下凡。”李玖身为世子，见过的有才学之人，貌美之人，通晓音律之人多得去了，而能集三者为一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进士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珝从容地演奏，包括周泓与陆谦之，而诸位大臣们也面露惊异之色。肃亲王继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废物儿子。皇帝对林珝今日的表现十分赞许，笑着高声说道：“洋洋兮有古之君子之风！”

天子非常赐颜色，何等之殊荣！

曲终，林珝起身向所有人再次行礼，“献丑了。”

“探花郎切莫自谦。”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官员说道。他坐在一众大臣最前面的，大约花甲之年，须发皆白。“老夫昨日还为犬子而欣喜，今日见探花郎之姿甚是惭愧啊。”他看了看坐在林珝旁边的陆谦之，继续说道：“探花郎如此年纪就有这般才学，想来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林珝大概猜出来这位就是文官之首，右相兼中书令——陆曦。面对日后最大的上司之一，林珝也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谢。

“能被陆卿赞赏，实属难得啊。”皇帝看向林珝，“传朕旨意，特封探花林珝为翰林学士。”

“臣林珝，谢陛下隆恩！”林珝跪地谢旨。

如果说，之前面对林珝的表现，众人只是有所惊异，那么在听到皇帝的旨意之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翰林院学士，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官员，但却有着令人无限向往的待遇——翰林学士可充当皇帝顾问，必要时甚至可以参与诏书决策。在场的许多实权高官都是从翰林学士做起来的，包括陆曦。

“看来陛下是真喜爱这个探花郎啊。”众官员内心思忖着。按照官制，进士们必须经过吏部的考核之后才能正式任官，而且官职也必须由吏部决定。但由于翰林院学士算不上真正的官职，皇帝倒也没有坏了规矩。

“再过几日便是朕的生辰。”皇帝看着林珝继续说道，“朕交给你的第一件任务便是将周状元颂牡丹之诗和着曲编排出来，作为朕寿宴的开场。皇宫里的乐师歌姬你可自行调配，细节方面你可要求礼部协助。”

“臣定竭力而为，不负盛恩！”面对这个差事，林珝既高兴也苦恼，为皇帝生辰编排第一个节目，是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差事，对此林珝确实高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的这个任务，往好了说是为皇帝服务，往坏了说就是谄媚皇权，哪怕以此升迁，也会为人所不齿。“看来皇帝有意疏远我和其他大臣的关系。”林珝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有意培养他为自己的心腹，而要作为皇帝的心腹，肯定是不能与其他官员关系太好的。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林珝，可能会为了所谓的士人气节而拒绝如此，但现在的这个林珝本质上是一个现代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士人气节，对于一条不错的升官途径，何乐而不为呢？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呢？况且在林珝的记忆中，历史上周朝的这位皇帝还算得上是仁厚，做他的心腹宠臣倒也安全。

至于节目的音乐歌舞，就拜托某个二傻子去找人帮忙吧。

1、诗词引用

刘禹锡《赏牡丹》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高蟾《思楚》

叠浪与云急，翠兰和意香。风流化为雨，日暮下巫阳。

2、官服颜色

采取唐朝不同品级的官员穿不同颜色官服的制度。

3、采取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度

4、翰林院学士

翰林学士是中国古代官名，始设于南北朝，唐初常以名儒学士起草诏令而无名号。唐玄宗时，翰林学士成为皇帝心腹，常常能升为宰相。

5、饮食情况

采取唐朝时期的饮食情况，辣椒土豆等作物还没传入，炒菜未产生。后期在主角的引导下，饮食会有部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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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