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黄昏 第23章 第 23 章

去了教室外，林在水随手将饭放到窗子前的台面上，她拉着薛小芝的手，站到走廊的边缘，蹲下身子，与自己的学生说话。

“是忘记带饭盒了吗？”

薛小芝目光落在老师牵着她手的那个位置，对方的手纤细白皙，与她的粗糙暗黄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缩了缩身体，自卑的心理让她耳朵尴尬得又红了起来。她闭着嘴，不知为何感觉嗓子硬的厉害，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老师的问题。

林在水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嘴唇上毫无血色，见她神色弥漫着尴尬，她松了手，目光扫到女孩子的鞋子，心中猜测，这怕是给冷的，还要给饿的。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教室内，平时这帮家伙若是她不在，皮得个个跟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她一出现，坐得可端正了。

中午的时间还长，林在水想了一下，端上自己的碗，然后牵上薛小芝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走，与此同时，不忘了跟她解释：“老师带你去吃饭。”

女孩子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脚踝，身上却溢出了浓烈的孤独气息，这拉了下林在水心里的某一根弦。

她紧了紧牵着学生的手，像是通过这个动作来传达某种坚定的，温暖的力量。

出了教学楼，外面太阳正盛，林在水碗里的饭已经要凉了，不过她也没去管。

到了食堂的时候，里面吃饭的老师已经寥寥无几，多数可能回宿舍午休去了。

林在水随手将自己的碗放到餐桌上，弯腰双手将薛小芝抱到凳子上，跟她说：“你乖乖待在这，老师打上饭就来。”

说着她转身欲走，突然感觉到一股很小的，轻轻的力量扯了一下她的衣服下摆。

她扭过头，见薛小芝低着头，小小的手捏住她的一点衣服布料，嗓音因为低，所以显得有一些含糊不清：“我不饿，我可以不吃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她的老师突然音调提高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说：“这是在拒绝老师吗？老师的心好痛……”

林在水演完了，见面前的小女孩脸上浮现几抹想笑又有一些震惊的神色，她清了清嗓子：“肚子饿就要吃饭，这样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说话的同时，摸了摸她的头，完了，迈着长腿去专门打饭的那个窗口“进货”了。

这张桌子的对面餐桌上坐着几个男老师，他们把目光落在薛小芝的身上，转瞬收了回去窃窃私语。

尽管可能不是在讨论她，薛小芝还是感到坐立不安，她克制着深呼吸一下，借此压抑那种紧张和惶恐。

好在她的班主任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就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盘子回来，将东西放到她面前，递给她筷子，说：“吃吧，不够了，老师再给你添。”

这个时候再拒绝就有一些不近人情了，薛小芝接过筷子，埋头吃了起来，余光里，老师坐到了她的对面，伸手拿过那一晚吃过的饭搁在自己的面前，看样子是要吃。

这让她心里感到愧疚极了，手特别的冰冷，她有些握不住筷子，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才不让自己出糗。

她紧紧捏着筷子的上端，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老师，又离开视线说：“老师，不如你吃我这个。”说着将自己的饭盘往对面推了推。

林在水心都要化了，她一点也没有长辈的矜持和拿捏，十分感动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对着薛小芝声情并茂地道：“够了，够不了，有这点心意老师就已经很感激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戳了戳自己碗里的大米饭，跟她说：“你是不是以为老师碗里的饭已经冷了，No no no，”

林在水边摇手边摇头，肯定道：“是温的，如果冷了的话吃下去对胃不好，老师才没有那么傻，所以啊，”林在水将那盘子推过去，忍不住抬手又摸了摸薛小芝的头说，“不用操心老师，赶紧吃饭吧。”

她真的又温柔，又善良，又真诚，又有趣，薛小芝不知不觉的就像是受到了她的磁场影响一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为了不辜负老师的好意，也为了不耽搁她的时间，她大口吃了起来。

炖得特别酥软入味的胡萝卜排骨特别香，怎么会那么香呢，怎么会那么好吃。

她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已经记不清了，学校的免费午餐每一顿都是有肉的，但她不能吃，因为她知道有比她更需要这个营养的人，所以她会将她每一次打到的荤食留下来。

然而在今天，可能是太饿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盘子里的食物已经被她全部吃完了。

“吃饱了吗？没有的话，老师再给你打点？”

薛小芝连忙摇了摇头，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含含糊糊的说：“吃饱了，可以了。”

“嗯……既然可以了的话，就好。”

老师早早就吃完了饭，明明薛小芝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她的班主任平时看起来那么一个温柔似水却又不失冷静严谨的这样的一个人，吃起饭来会这么快。

不是说很粗鲁，而是好像饭到嘴里还没就咽就下去了，都没怎么咀嚼。

这一点发现让薛小芝感觉到她和老师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没有那么远了，又因为肚子里填饱了饭，身体的热量断断续续的有上升，整个人真的由内而外的舒服了很多。

林在水将她所有的表情肢体行为都看在眼里，见她整个人的姿态是放松的，就问她：“所以是真的没有带饭盒才没有吃饭，还是因为……和其他同学闹矛盾了，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呢，现在可以跟老师说说了吗？”

薛小芝没有立即说话，过了几分钟，可能是因为老师的关怀实在太过温暖，她诚实道：“找不到了，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找饭盒，明明昨天晚上我洗干净了，放在厨房的，但是今天早上没找到。”

话一说出口，薛小芝敏感的心思让她觉出了自己这一番话的另一层意思，就好像在暗示老师帮她忙一样，所以她就急忙摆了摆手，声音大了些许：“我不是让老师你买给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林在水笑起来，打断她，“老师带了你三年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吗？老师相信你，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更何况不是还有一句话嘛，在家靠父母，在学校靠老师。”

“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需要依靠我们这些大人的时候，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啊，还有老师真的特别开心，你能跟我说真话。所以，”林在水站起来，拍了一下手说，“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有点空闲，老师带你去买一个饭盒。”

薛小芝还愣着呢，人已经被班主任牵着带出去了。

正午阳光刺眼，薛小芝适应了一下，就连忙推脱道：“不用不用，我今晚回家去找一找肯定能找到的。”

林在水能感觉到她抗拒的步伐，她停下来，扭着头看着这个矮了自己很多的小女孩，佯装生气道：“你是听老师的话，让老师开心呢，还是不听老师的话，让老师伤心呢，你选一个。”

薛小芝知道老师不是真的在对她生气，但她不想让她生气，只能妥协道：“我会听老师的话。”

哎哟，林在水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在想，她真的好乖哦。

学校外面马路两旁有很多饭店，便利店，商店之类的，林在水给薛小芝买了一个饭盒后，心里琢磨着一定给薛小芝再买一双鞋子。

一直穿着一双湿哒哒的鞋，身体再好也指不定要生病，所以在她问出薛小芝穿的鞋码后，就直奔一个卖童鞋的鞋店而去。

这里就只有这么一家店，毕竟小学生嘛，主要还是以吃的为主。

林在水保险起见就拿了一双颜色低调，面料防水，舒适休闲的运动鞋。给小芝的时候，她一直摇头要拒绝。

林在水给她解释：“买都买了，老师还没有孩子，你不穿可就只能丢了。”

这一个解释霸道极了，薛小芝皱着眉头只能收下，送她回教室之际，林在水不忘了叮嘱她，回教室后就把身上穿着的鞋子换下来。

“老师不想看见没什么活力，蔫蔫的薛小芝哦。”

看见她点头，林在水这才满意的去自己的办公室。

她下午没有课，不过因为四天后就是六一儿童节了，时间有点赶，而今天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老师的，她就和那杨老师商量着，把这节课让给她，她带学生排练一下表演节目。

杨老师很爽快的答应了，结果第一节课刚下，班长就跑来告诉她，薛小芝和赵耀打架了。

林在水手中红色的水性笔落在了桌面上，她起身，站起来就往教室的方向走，都已经进了教室，闹事的那个角落还在吵闹不已，尤其以其中一个孩子赵耀的声音最为宏大。

“她就是偷的！我们谁不清楚她是我们班上最穷的一个孩子，她家怎么可能用得起这种饭盒，买得起新鞋子，你们不知道吗！”

“她不仅偷这些东西，她还偷饭！每天中午过后，她的饭盒都是满满当当的，然后你们知道她把这个饭带到哪里去吗？”

“她把学校的饭偷着放学后，带给她在工地上干活的爸爸去吃，搞不搞笑，明明有些时候，我们班的有些同学都还没吃饱呢，薛小芝到好，一个人自私的还装了满满一饭盒！”

“我没有，”薛小芝试图挣脱开自己的手臂，无力的解释，“我只打一次，我没有。”

她不想说不出口那些是自己省下来的，那会将她的自尊心彻底的摧毁。

林在水自认为自己还算冷静，殊不知她的面容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她从教室前面一直走到后面，一句话也不说，觉得不对劲的赵耀一扭头，身侧就是自己的班主任，他吓得一下缩回了手，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

林在水这才将目光投向薛小芝，新买给她的饭盒狼狈的躺在地上，而那一双新鞋子上面粘了好几个脚印，被丢在桌面上，像是被人观赏的残次品，一如它的主人，**裸的被众人打量，讨论，评价。

林在水谁也没看，只说：“怎么回事？谁能来给我解释解释？”

教室内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也随着这句很有压迫感的话出来，那些打量的，好奇的，看好戏的一些目光收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位置，低着头。

见此状况，林在水：“薛小芝，赵耀，班长全真真跟我来一下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