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黄昏 第24章 第 24 章

去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林在水落座：“班长你先说，你看见的是什么情况？”

因为做错事的不是自己，所以全真真自己倒是没那么紧张：“课间的时候，赵耀和薛小芝不知道说了什么，紧跟着我就看见赵耀将她的饭盒扔到地上，还抢过她手中的鞋盒强行把人家的东西打开，扔地上踩了好几脚。”

“你胡说！”赵耀气得头发都要炸毛了，“别长着一个眼睛当摆设好不好——”

林在水将文件夹拍在桌子上，三人同时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肩膀，她没有说废话，望着赵耀，下巴一抬，示意他：“那你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见薛小芝不是提着两袋子东西进来嘛，我就问她，说这些东西是谁买给你的，她不说话，老师你也许不知道，这薛小芝的爸爸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最底层的那种，根本没有这个钱。”

“而她妈生了一个怪病，别说赚钱了，还要从家里拿钱呢，所以说怎么可能有钱穿得起那么贵的鞋子，结合她从学校偷饭的行为，这饭盒和运动鞋肯定是她偷的，我是在伸张正义啊，结果说几句她就不乐意了，还冲我吼，骂我，说难听的话，我怎么可能任由她骂？所以才一气之下将她的东西不小心甩了出去而已。”

薛小芝站在一旁，脸色胀红，身侧的手攥成两个拳头，明显被气的不轻，小声的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偷，赵耀你知道的，我每次去打饭和你们的饭量一样，你怎么睁着眼睛乱说呢……你作为我的前桌，你最清楚了。”

“我不清楚，”赵耀摆了摆手，“我只知道你不仅偷饭，你还偷了其他同学的橡皮擦，你是有很多前科的人。”

“我没有！我没有，”薛小芝甚至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她低着头，颤抖着身体，只是说，“我真的没有。”

她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听到她班主任问：“那鞋子是谁踩的？”

全真真指认：“是赵耀，我亲眼看见的。”

“我是不小心踩到的。”赵耀反驳。

全真真气笑了：“不小心踩到的？我亲眼看见你把她的鞋子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这全班人都看见了。”

赵耀不承认，只说：“我是不小心踩到的。”

他还想说什么，林在水淡淡说了句：“班上安了监控，到时候谁说谎一目了然，你们两个不用挣。”

这句话刚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小学的下午只有两节课，这一节就是体育课了，林在水让全真真去班上，“让三班的同学都到操场集合。”

班长离开后，林在水这才对着面前的两个学生说：“这件事我们三个人都有错。”

今日有风，天气有一些干燥，阳光把操场照得亮堂堂的。

林在水让薛小芝和赵耀归队后，出声道：“安静。”

等到没有人说话了，她这才开口继续道：“本来老师不想提前说的，但发生了这点意外，我若再当一个局外人，就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谣言四起。”

操场的后面是一个山坡，山坡下面种着好几棵银杏树，风一吹，哗啦作响。

林在水的声音却没有被吹散，清清淅淅的落入每一个人的耳里：“这不是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吗，我前面几天就已经想好了，打算到时候给你们每一个人准备一个礼物，而这个礼物就是一双运动鞋，因为我看你们蹦蹦跳跳的，活力很好，就想送你们一双鞋子。”

“我表格都已经打出来了，”林在水挥了挥手中的东西，“待会儿我会让班长拿下去给你们，你们把名字写上，喜欢的鞋子颜色对应的鞋码都给登记好，然后过不了几天，老师就会买来给你们。”

“因为六一是你们的节日，所以这是一份我的心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她才刚说完，底下就已经有人欢呼了起来，好多人在说：“不嫌弃，不嫌弃！”

“那就好，”林在水笑笑，停顿了一下方才说，“至于薛小芝和赵耀的这件事情，老师也做的不对，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带着薛小芝从教室离开。”

“问她为什么不吃饭时，她说她忘记带饭盒了，我不能不管，毕竟我从你们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你们了，一直宣扬的都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日行一善，功德大过天。”

“所以我就给她买了一个饭盒，更何况一周前我去她家家访，她的爸爸难得在家，就多跟我说了几句话，说他家孩子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因为她开始越来越不爱说话，我那时才知道——”

“原来在我面前乖乖的你们，私底下背着我在欺负性格内向胆子小的同学，说的好像有点远，而且光说不做，倒显得我这个老师太好说话是吧，赵耀？”

气氛肉眼可见的僵硬，早就不服气的赵耀扬声说道：“你就是偏心！老师就是偏心！”

“对，”林在水回他说，“这就是今天你们二人为何会打架的原因，我给薛小芝买了鞋子后，送她回教室前，跟她说，如果有人问起你，是谁买给你的，你就说是老师。”

“但她没有说，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对吧，你才会误会她是吧？”

这话听着听着，好像老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赵耀顿时更来劲了，他仰着脖子大声道：“就是老师你说的这样。”

没成想她的班主任下一句话却是：“但这也不是你辱骂薛小芝，出言不逊，摔她东西的理由，所以，出来围着操场跑三圈，再归队。”

赵耀没动，他死死咬着牙，一点都不服气。

“赵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每个班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刺头，赵耀就是三班最突出的一个。他不吃软也不吃硬，跟他讲道理完全讲不通，自己当了真，生气的反而是她。

很多目光都往赵耀的身上飘，好在他还有一点点自尊心，因为实在受不了别人打量，就跑出了队伍，绕着操场开始跑起来。

林在水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这帮学生说：“而薛小芝不说的原因呢，我想如果稍微能够动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清楚，她就是无非怕我被你们说，被你们诟病，就像刚才赵耀所说的那样，说我偏心，所以她不敢说这些东西是我买给她的，老师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也要向薛小芝说一声道歉。”

“本来我想着就是一节课的时间，等你们上完了体育课，我就会向你们公布这个消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林在水不是傻子，也许她经验说不上多，但过往学过的一些案例，还是会记在她脑子里的。

从她当着众人的面把薛小芝带了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前意识到了，如果她回到教室时，手中拿着东西会发生的一些状况。

就是千想万想就是没料到薛小芝这孩子太懂事了，有种近乎飞蛾扑火一般的真诚纯粹。

还有说给他们六一儿童节送礼物的这件事情，也是林在水早就想好的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之中，但是有些时候人生会以人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而去。

当下显然不是反省内疚的时候，她说了点总结的话：“孰是孰非我相信大家也都长着眼睛，我也相信我们班的同学绝对不是乱跟风乱猜忌的人，我一直很以很以你们为自豪。”

“给薛小芝今天买了一双鞋子，算是一种提前预支了，因为我看见她鞋子都湿透了，担心她待会儿生病，这才这么做，至于饭盒——”

“待会儿我也会叫班长下去登记一下，谁没有的，把名字写上，好吗？”林在水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目光里透着几分无奈，“老师虽然不是你们的爸爸妈妈，但也可以是你们的爸爸妈妈，从你们进入教室的时候，从我上任你们班主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说了。”

“老师虽然不是亿万富翁，但如果你们当中谁是有困难的，无论是买工具书还是生活上，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帮助你们的，老师从来没变过，都是这样的，孩子们。”

“在我这里，所有人一律平等，在我这里所有人都是可爱的，虽然有些时候偶尔会被你们气的只能哐哐哐吃了三大碗米饭……”

底下有人在笑，林在水也笑：“但老师还是会时常觉得，我这帮小家伙们怎么就那么争气，怎么就那么可爱呢，好啦，说着说着都要把我给说感动了，老师的眼泪可是一颗颗珍贵的小珍珠，不轻易流的，休想让我在你们面前流下。”

前排的好几个学生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氛围逐渐融洽起来，有些大胆的直接扬言道：“运动鞋的价格可以自己填吗？老师！”

“虽然说过有钱，但你这架势是要掏空老师的家底啊。”

“哈哈哈哈哈。”

又有人说：“可以选自己喜欢的款式吗？毕竟那一天是我们过节日哎。”

全班四十多个同学，要是每一个人都选自己喜欢的款式，那真的是艰巨的任务，但谁叫她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呢，为了班级的和谐发展，她捂了捂脸，无奈道：“行，都可以。”

“呜呼！”

“好了，既然这样，跳舞的那几个女生来这一块区域，搞朗诵的其他同学向左——转，面朝教学楼，由前面领着朗诵的几个人负责练习，我去班上拿一个小音响，大家老实一点哦。”

“好！”众人应声。

林在水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要紧的事，这才独步去到了教学楼，进入到自己班的教室。

她拿上那个音响，却没及时离开，而是走到薛小芝的位置，教室内人员都走了，空荡荡的，阳光穿过最大的透明玻璃投射进来，浮光里，细小的尘埃游走在光束里。

那个饭盒不知道被谁捡起来给放到了薛小芝的桌上，林在水拿在手中检查了一下，确认还在完好后，这才放下，目光落到那双有着几个黑脚印的运动鞋上。

林在水看了几秒，想到什么，她返回到办公室，从自己包里抽出了几只湿纸巾，把那鞋子擦干净了，摆出来放到阳光里。

这一次她没有耽搁，转过身就朝楼下走去。一整节课过得很快，等学生们都放学后，林在水去门卫处，调取了三年级一班下午那个时间点的监控，确认是赵耀先动的手，而且他的行为极其嚣张无赖，说一句恶劣也不为过。

明明只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屁孩，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

林在水决定明天给他们二人调过座位，还得叫赵耀的父母来学校说一下关于他的事情，至于薛小芝，看来家访还是得再去一次了。

林在水这样想着，把要做的事情都给理清楚，这才放心的骑上电动车回家。

爷爷给他买的这栋房子是登记在她的名下的，要不是那天在抽屉里看到一本房产证，她都不知道，而且在距离上也很适合，离工作的地方就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回到家的时候，江瑾还没有回来，他今天没去学校，是去他自己公司的。

林在水摘下头盔，往屋子里走，边低下头打开手机在导航里输入了东星智家几个字，她突发奇想的想要知道，江瑾从这里去他们公司有多远，结果还没看清，与里面出来的赵姨差点撞个满怀。

对方神色不知为何透着几分紧张和慌乱，林在水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的孙子生病了，儿子儿媳常年在外省因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时候五岁大的孙子都是跟着赵姨的。

她歉意的说：“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小瑾，但是我又不得不现在就赶紧过去。”

“没事没事，”林在水赶紧摆摆手，示意她先以自己的事为重，“你赶紧去吧，待会儿江瑾回来了，我跟他说。”

“可是今晚——”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林在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以前我和江瑾没结婚之前，我都是自己做饭的，所以你去吧。”

“哎。”赵姨稍稍放下心，“那我走了？”

林在水点头，她就站在门边，看台阶下的赵姨渐渐走远，忽然想到什么，她急忙跟了上去，问她：“需不需要我帮你打车，还是说我送你吧？”

平时赵姨来给他们做饭，林在水也没注意她骑车还是坐着车来的。

赵姨不是很想麻烦别人，但她要是坐公交车，不知道要坐几站才能到达那个医院，所以她接受了林在水的帮助。

等林在水将人送到医院再回来的时候，江瑾竟然还没有下班。

她推门进去，低头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手机振动了几声。

她停了动作，在按亮手机之前，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肯定是江瑾，事实也真是如她所想。

江瑾：【可能要耽搁点时间才能到家，先吃饭，不要等。】

吃什么饭呢，饭都还没做，林在水想笑，对话框里却老老实实的打字：【我要等你】

那头安静了几秒，以为他放下手机又埋头工作了没看见，刚想放下手机，提示铃声又叫。

她点开，看见他回复了几个字：【我争取】

真是惜字如金啊，想到今天晚上自己要亲手下厨大展才艺了，林在水克制住隐隐的兴奋，回复他：【今天晚饭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东星智家公司可以容纳二十几个人的会议长桌上，穿着白色衬衫，深灰修身马甲的江瑾看着这条信息有过短暂的几秒疑惑，不过最终，他还是回复：【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