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枫帆 第5章 4

中午的食堂比晚上要拥挤得多。伏商羲先行回了教室，狄枫慢悠悠用完餐，往外走时望见了从楼上教师食堂走下来的叶霏帆和林巍。

狄枫正想和往常一样快走几步和叶霏帆打招呼，却见她们聊得正欢。

林巍比叶霏帆早一年来到七中，但俩人同为住宿舍的年轻化学老师，今年年初起又在同一间办公室，自然逐渐熟络了起来。

恐怕打完招呼也不好加她们的话题吧，狄枫这么想着。她脚步又慢下来，恢复了一贯地步调。

却见一个穿着校服夏季短裤的学生一个箭步冲到了林巍左侧，侧头朝她们问好，之后，她自然地加入了话题，和林巍、叶霏帆俩人边走边聊。

狄枫见状踌躇了一下，再次加快脚步，在进教学楼前追上她们的步伐。

“林老师好！叶老师好！”微笑着和老师打完招呼后，狄枫和林巍左侧的同学也互相打了个招呼。

四个人就这么走着，大部分是那位同学和两位老师在说，狄枫以听为主，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拐弯走上楼梯，午休时上上下下的人多，狄枫和叶霏帆走到了林巍师生二人后面，让出另一侧的道路。

“老师是回办公室吗？”狄枫趁机问叶霏帆。

“嗯嗯！直接回办公室。”

“那我先回班取个东西，一会儿去找您！”

“好嘞！那要快一点哦！”

“诶？”发出疑问的同时，狄枫不免有点窃喜——虽然知道叶霏帆必定不可能是出于想和她多待会儿的原因，但不妨碍她短暂地欺骗自己一下。

“刚期中考完，一会儿肯定有很多人来看成绩吧！”作势敲了敲她的头，叶霏帆笑着解释道。

“哦对诶！”狄枫想起来了。

“对了，下午第一节是你们班的课吧。正好把答题卡拿回去，让她们准备好卷子。”

“好诶！那叶老师，一会儿见！”

“嗯嗯！一会儿见啦！”

回到教室，伏商羲正侧身趴在狄枫桌子上小憩。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耀在她熟睡的面庞上，看起来是一幅安静祥和的画。但狄枫知道，这个连睡午觉也要赖在阳光下的少年，此时紧闭着的眼睑下必定藏着一双锐利的眸。

小心翼翼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昨天晚上写好放在化学书里夹着的超纲题演算过程纸，在黑板一角写下准备化学期中卷子的通知后悄悄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开着，狄枫到那儿时正碰上几个同班同学走出来。

叶霏帆在看狄枫给她的演算过程。

中午和狄枫一路走回来的同学还在办公室。那人穿着在这个季节早上和晚间可能会着凉的校服短裤，但腿上不易被忽视的肌肉却又让人们当季穿短裤觉得于她而言并无大碍。头发和狄枫自己的应该差不多长，不过她选择了梳到脑后扎起来。她和林巍正对着电脑屏幕、俩人都拿着笔，在同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似是探讨着什么。仍然是她在说，林巍一脸欣慰地偶尔纠正或是提出反问。微微上扬的嘴角迸出绝对不属于高中教学范围的专有名词、自信张扬的表情让她仿佛不是坐在办公室，而是立于某国际学术交流会的讲坛。

好厉害，思路好清晰！狄枫暗叹的同时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那在人群中必定脱颖而出的光芒和周身散发出的势在必得的气势很亲切。

叶霏帆给狄枫复盘完超纲题的步骤，距离打预备铃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继续闲聊几句后，狄枫拿着答题卡先回教室发放。

狄枫拿着自己的答题卡站在座位旁边，上身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边看错题边望着窗外。班里的其她同学陆续回了教室。

她偷偷看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机，在还剩3分钟打铃时，摇了摇伏商羲，轻声提醒道：“快打预备铃了。”

“嗯。”过了几秒，伏商羲缓缓睁开眼睛，稍一转头，瞳孔映射出蔚蓝天空。没有惺忪睡眼，只见目光锋芒炯炯。

狄枫想，她知道中午在办公室感觉到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仍然保持着侧身坐着的姿势，伏商羲拿起桌上的答题卡扫了一眼。没有过于惊喜或惊吓的表情的起伏变化，看来结果和她的预计差不多。

狄枫坐下，这次换她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顺势把手机藏回桌斗里。

“商羲。”

伏商羲微微挑眉，发出了和上周五一样的疑问。狄枫很少不叫别人全名，哪怕是相处近四年的自己。

“有没有人，用狼王来形容过你？”是的，狼王。周身是卸不去的由自身浇种的光芒、渴望一切的内心与势在必得的气势。

伏商羲一怔，随后发自内心地浅笑出声：“谢谢。”

她放下手中试卷，在一片讨论期中成绩的嘈杂背景音中直起身子道：“但我更希望，是鹰隼。我生来欲翱翔于天际，迎光而上，乘风千里。”

预备铃响起，在铃声中她恢复了常态，撑在椅背上，打趣地笑道：“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中午遇到一个，学长。”狄枫斟酌着可口，据她所知林巍只教过现高三的学生、没有执教过高二高一的任何一个班，按理说中午的那个女生应该是学长，但狄枫不希望自己传达可能存在错误的信息、哪怕这个信息不但错误率低甚至无伤大雅，“据我推测是学长，不会是同级生也不会是学妹。你应该会想要和她认识。而且，她应该也会喜欢这句话。”

“是吗？”伏商羲眨了眨眼，她懂得她的意思，随后掩藏起被勾起的一点好奇心，“那，希望有缘和她相见！”

教室逐渐安静下来，门外传来轻快地脚步声。伏商羲转回正前方，拿出书包里的化学卷子。

很快，随着周五中午下发的语文试卷，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了。普遍认为在理科班考试科目中语文批改起来最为繁琐，且老师穆娴宸性格随和、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从不加班逼迫自己赶进度。故大家心知肚明，等各科老师上传完成绩、年级组长汇总后就能出排名。

但人的好奇心总归是旺盛的，即使明知道最迟周一班会就能看到排名，现在去大概率也问不出个结果，还是选择相继跑到年级组长地理老师的办公室去拜访半个学期未在课堂上见面的顾老师。

狄枫和伏商羲侧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俩人都没有提出、也都没有意向提前去看排名。狄枫向来对没有决定性作用的排名漠不关心，伏商羲则是因为胸有成竹、无需特意确认。

伏商羲斜倚在阳光下，看一本她摊开在狄枫桌子上的英文原版书。

狄枫的语文教科书立在腿上，一手扶着书一手划拉着桌斗里的手机，她在看期中考试前几天找到的那本玄幻小说——这小说是她为克制自己对那间空教室的好奇心而找的替代品。

似乎期中考完后就没怎么再做过那个奇怪又玄幻的梦了。狄枫盯着手机屏幕漫无目的地想着。也因为此，小说好像没有那么好看了。既然没有了兴趣自然没有必要冒着被老师抓到的风险偷偷玩手机，索性熄灭屏幕将其放回桌斗最深处。

视线聚焦在语文书上，页面上是这周一期中试卷里刚考过默写的那篇文言文。她没有看文章，而是想要借着这个焦点想点什么。

但是静不下心，即使教室里没什么人，她自己也不知道静下心来后想要思考什么。太过熟悉的环境中，身体和精神反而会倦怠，思维就这样被定住了，想放空却总是被莫名奇妙的东西给扯回来。

站起身，踌躇片刻，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就要往外走。

“去操场？”伏商羲抬头瞄了一眼。

“嗯…差不多。”狄枫停下脚步，挑眉。

“回来前帮我带瓶牛奶。老样子。”说完，她抬头露齿一笑，嘴角标准的社交弧度、眼里却流露真实的笑意，“谢谢。”

“好。”狄枫伸手摸了摸裤兜，确认校园卡还在后抬脚走了出去。

教学楼后面有个开放式的小院子，作为教学区与宿舍区的绿化隔离带。庭院不算大，种满了绿植，有几条蜿蜒小路从中央的石亭辐射出去，每条小路上都有几条靠背长椅，供校园里的老师学生在课余时间歇脚乘凉。

狄枫还没到操场就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到了足球场和篮球场满地追赶的球员、跑道上或散步或坐地交谈的三俩人群、甚至就连角落的单双杠上也已被几人占据。

其实这算是一个正常的午休时候的操场。但是对狄枫来说，她不满足于此。她想要划定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范围，舒舒服服地沉浸在其中。

于是，她改变原地计划，来到这个院子。

四月底的华北地区，中午温度已不低。晚上睡觉时偶尔会有蚊虫入侵床铺。更何况这个植物丛生的小院子，更是没有什么人敢来这主动投喂蚊子。所以秋冬乃至初春都深受小群体和情侣欢迎的后花园，在进入晚春后逐渐受到学生们的冷落，除了教师和初高三的住宿生在早晚和中午从旁路过，再没有迎来它自己的访客。

这对狄枫来说则是绝佳的修整点。

挑选一条不易被过路人发现的长椅，这条铺满石头的小路上面刚好有木架子搭着藤蔓，阻挡了刺眼的阳光。

掏了下校服外套的口袋，出门时一起兴起装进去的驱蚊水竟然派上了用场。虽说她本就是不易招蚊子的体质，但毕竟算是“无人区”，还是应该给此地的蚊虫献上最基本的敬意。

胳膊、手腕、裤腿边上的脚裸，接下来对着长椅四周的空气随意挥舞几下，一套完整的流程，屏住呼吸等刺鼻的液体逐渐散去。

哪怕已经到了中午稳定穿短袖也不会冷的时节，狄枫依然会在校园里随身带着校服外套，为的就是这种时候——校服摊开放在长椅一侧当做毯子、仰躺在长椅上透过藤蔓的缝隙窥视天空，这感觉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