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枫帆 第6章 5

天上有大片的云飘过，逐渐填满了藤条间的蓝色背景。狄枫的思绪跟着云朵游动。

说起来，虽然自入学后偶然看到高中部的废弃教室“化学实验室（专用）”，自己就明知不可能却仍然总是想象这间教室里面存在只有靠自己的神秘力量才能揭开的秘密。

但自从三周前突然做了那个神秘的梦之前，仅仅是偶尔看到或通过相关话题联想到这间教室时，才会短暂地想起偷偷加给自己的并不存在的神奇的设定。

可上两周，连续做着神秘的梦、沉浸在没有结果的幻想中时，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魔怔。

会是考试的压力吗？只稍一瞬，狄枫否认了这个原因，做梦前，她并未意识到期中将至，也尚未开始期中的复习。倒不如说感谢这次考试，把自己从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

可能，真的只是第一次梦到后太好奇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不是所有的现象都能用逻辑去解释，不是所有的想法和行为都需要归因。

那是狄枫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事物感兴趣，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沉浸感。虽然她确实短暂地被前两周沉浸在那个想法里的自己给吓住了，但仔细想想，虽然沉迷却理智尚存，除了伏商羲可能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因为思来想去那些有的没的而影响到现实的生活——比如期中考试。那么，其实也还不错。

本身就没有益处的事，现在没了兴趣，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追根问底。

绿色藤条间偶尔有碎积云飘过天蓝色晴空。狄枫向空中伸手，似是想要去够。

她的思维随着絮状的碎云游走，不由得也飘飘然起来。即使在外面不会入睡的她，也在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享受这春末午后的困倦。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缕思绪飘过，它轻轻发问。梦里出现次数最多的老师，为什么会是叶霏帆？为什么每次梦里的课不管是什么、黑板上都是固定的那几个化学方程式？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记忆不清——这很正常，可是和化学相关的，为什么总是格外清晰…

这样的思绪冒出一次，就被她以“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不合逻辑”为由悄悄驳回。

操场上喧闹声不止，对狄枫来说，这反而是一个让她可以安心继续闭目养神的信号。

…

有脚步声逼近后又远去，轻盈而迅捷。狄枫起身避开视线遮挡处，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穿过石亭后向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视线只能看到上半身，她不能只凭借半个背影就百分百确认这身影是不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不过，她挑眉默默把目光从石亭周围的崎岖小道和台阶挪向旁边平坦的大路。放着距离更近、相对来说更轻松的大路不走，绕远路跑到小路上绕圈子上下台阶。

这样的选择，她很感兴趣。

那么，会是同一个人吗。狄枫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时间显示还剩10分钟打预备铃。往宿舍的方向、浅色的校服——没看错的话，大概率是高三住宿生。还能跑着过去，不像是请假了要回去休息。那有很大的可能，她是回去取东西的。取完后有很大可能会在预备铃前从这条路返回。跑着去，应该是时间害怕时间来不及。

那自己只需要在这守株待兔就行了，狄枫竖耳留意右后方的动静。完美的时间，这个时候从庭院的椅子起身回教学楼，怎么想都很正常。

要是把伏商羲也拽出来就好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她左手抓着摊到长椅上的校服外套，想着。

很快，狄枫抓起外套就站起身。后面的脚步声较来时步频稍缓，狄枫也相应放慢了脚步。

周琪嘉在穿过石亭时短暂地停下脚步，单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拂过额角整理搭到眼镜上的几缕碎发视线穿过校园的围栏向外望了一眼。外面是普通的僻静街道，没什么特别的风景，这只是她一个习惯性的停顿。

时间还早，走回去足矣。这么想着，她没有继续跑着向前。

前方有个人从另一条小径上走进周琪嘉的视野，似是感受到了侧方有动静，她边打外套上的灰边转过头，和周琪嘉对上了视线。

虽然一面之缘，但毕竟只在几天前。狄枫确认了猜想。周琪嘉也认出来了她。

周琪嘉率先朝狄枫挥手示意，就像和熟识的老朋友那样大笑着打招呼。狄枫勾唇、露出标志的社交性微笑，也抬起手挥了挥，向前几步到达了两条小径的岔路口，转身等着周琪嘉。

她小跑到狄枫身边。

“你是叶老师的学生？让我想想，高二一？”周琪嘉的声音偏厚重，份量感很足。

“嗯，狄枫。理科高二一班。”狄枫罕见地自报家门。

“猜对了哈哈哈。周琪嘉，理科高三三，住宿生。”周琪嘉笑着回报姓名和班级，“来这午休吗？”

“嗯。这儿人少，环境好，舒服。”

“我以前也喜欢中午来这看书。对了！我一般坐在靠宿舍那边椅子上，所以我们可能没有遇见过！”周琪嘉两眼一亮，随后带着些许遗憾开口，“现在嘛，中午总是不是在找老师答疑就是被老师找的路上。升高三后就没什么机会过来了。”

狄枫再次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全然没有前天早晨的慌乱。

伏商羲仍然保持着她出门时的姿势看着书，狄枫把冰牛奶递给她、转头朝黑板右侧的当日课表望去，再次确认了第一节是穆娴宸的语文课后，放下心来。

“我又遇到她了！”狄枫坐下后一手撑着脸，稍稍靠近伏商羲，神秘地勾起嘴角压低声音。

伏商羲挑眉，视线没有离开文字：“前天你说的那个学长？”

“嗯！”

她戏谑地笑着问：“这么兴奋，你想介绍我们认识？”

狄枫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她向来不会毫无实际目的地做促成她人关系的斡旋人——无论何种关系。她相信伏商羲和周琪嘉一旦相识则必定不可能止步于萍水之交，她也确实对验证这一猜想有着一丝的兴趣，但这并非意味着她愿意主动介绍她们认识，狄枫更愿意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她们在机缘巧合下从冥冥人海中找到对方、然后相识相交。

意料之中的答案。

伏商羲看完章节最后一小端，合上书看向狄枫，假装抱怨道：“真是狡猾。”

狄枫眨了眨眼，收下了赞美：“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真的是开始想知道她是谁了呢。连她的名字都不告诉我？”

狄枫自然不会真的认为伏商羲真心想问周琪嘉的名字，哪怕她此刻没有看向伏商羲、所以压根没有注意到伏商羲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

好友确实有一点好奇，可狄枫知道她同样更喜欢未知。

“暂时保密。”刻意压低了声音，愉快的语调一字一顿跳出四个字。

“真是无情。”同样放低音量，伏商羲皱眉假装不满。

正式上课铃打响，借着铃声她们同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