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止逢春 第18章 阴影

“啪——”的一声，瓷碗摔的四分五裂。

江笙瞳孔不由的放大震动，她起身看向门口，那张在梦里巧舌如簧、伪善从容的脸就这样站到了她面前。

江颂英在门口远远看到了江笙，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和蔼可亲的样子看向她：“笙笙，好久没见了啊。”

一旁的杨知溪一头雾水，上下打量着男人的模样，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嘴里还亲切的喊着“笙笙”，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她问：“您是……”

“忘了介绍，我是江笙的父亲。”江颂英露出淳朴的笑，随后从身后拿起礼品递给杨知溪，“她在这里的两年，多亏了你的照顾，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啊……叔叔您太客气了。”杨知溪有些不知所措，向江笙递眼神，却发现她面色苍白的看着男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江笙一脸冷漠。

“我……”似是被江笙的语气吓到，他表情为难，几次想开口又闭上嘴。

饶是杨知溪再笨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请江笙的父亲进屋，“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

客厅离厨房不过几步路程，杨知溪烧水等待，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她还是第一次见江笙脸色难看，眼下的情况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躲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到底来做什么？”江笙再次问他。

江颂英看了江笙许久，语气显得委屈：“我这不是好久没看到你了，就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走了。”

“好歹也是亲生的，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江颂英话里带着失望。

“是。”江笙咬牙切齿，一秒都不想见到他。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说着，江颂英随后深深叹口气，“没办法我才来找你的。”

“我不接，不就告诉你我的态度了！”江笙冷眼盯着他，忽然想到他的话，眉眼紧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江颂英也不隐瞒，直接告诉她：“上次你去找你妈我看到你了，就……”

“你跟踪我！”江笙立马猜到，声音变得尖锐，眼底带着愤怒狠狠瞪着他，“江颂英，你太恶心了！”

江笙冲他大吼，心里顿觉不安，脑海中蓦然闪过不久前电梯转弯口遇见的陌生男人，怪不得对方看到她要遮遮掩掩，怪不得江笙觉得眼熟，原来都是江颂英在背后搞鬼。

“呵……”江笙发出一声嗤笑，满眼都是对江颂英的鄙夷，“你不止来这里一次是吗？”

江颂英慈眉善目的样子在此刻彻底消失，不再伪装，对江笙的辱骂勃然大怒：“江笙，我是你的父亲，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江笙冷笑一声，无情拆穿他：“终于不装了是吗，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虚情假意，表里不一。”

“江笙！”江颂英怒目制止她继续说话，“你给我闭嘴。”

躲在厨房的杨知溪被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发抖，江笙父亲的那副语气仿佛要吃人，和她刚才在门口看到的完全判若两人。

她有点懵圈，但可以肯定的是，江笙非常讨厌她的父亲，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杨知溪掏出手机给对象发了消息，自己则继续不动声色暗地观察，必要时冲出去帮江笙。

“江颂英，你凭什么要我闭嘴。”江笙此刻的脑子无比清醒，身体仿佛燃着一把火，气势压倒了江颂英，“从你们离婚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父亲，即使法律认可，但我心里永远不会认你，你不配！”

江笙的话让他哑口无言，只是想到今天来的目的，江颂英忍气吞声的听完她的话，突然转变了语气：“笙笙，没必要把关系弄的这样僵……”

那抹虚假谄媚的笑尽收眼底，江笙早就习惯了他的变脸戏法，眼中毫无情绪，不想再与他废话：“希望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别来找我，你走吧。”

“你听我说完……”江颂英见事情要失败，对江笙穷追不舍，“今天我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下个月我儿子的生辰宴，我希望你作为姐姐能参加，我知道你最近没找到工作，你阿姨的公司正好缺人，你可以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江笙眼底的情绪一次比一次激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哑声质问江颂英：“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明知道我不想看到你们一家，偏要来恶心我，现在还大言不惭要我跟你回去，江颂英，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外面流浪饿死也不会收你一分好意，你死了这条心！”江笙说完有些缺氧，扶着沙发大口喘气。

“好……好啊。”江颂英气得火冒三丈，铁青着脸指着江笙，“亏我还特地跑来看望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好歹，跟你妈——”

话没说完，江颂英就被吓得合不拢嘴，动也不敢动。江笙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把剪刀，锋利的刀口挨着他的皮肉不过分毫，稍微分心就要擦皮流血。

江笙眼白带有血丝，眼神近乎疯狂，夹杂着泪水的眼眶止不住颤抖，她像是丢失了理智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语气冷的像结了层厚厚的冰霜，狠戾的瞪着他：

“你再敢编排我妈一句话试试！你的二婚生活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如果以后再来骚扰我们，下回就可能是比它还要大的东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病啊，情绪很不稳定，如果哪天想不开了，你也不想出现在我的遗书上吧？”

江颂英哆嗦得直摇头，反应让江笙更加兴奋，“去年见面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就当没我这个人，你随便和谁在一起跟我无关……我不想再看到你，让你老婆少对我动歪心，我不是谁的交易物品，少管我！”

“好好……笙笙啊我知道了，你先把东西放下……”江颂英脸色惨白的抖着身子，紧紧绷着脖子往后靠，生怕她控制不好分寸伤割伤他。

从厨房探出头的杨知溪目睹了全程，浑身上下写着震惊，先不说江笙的行为太反常，就说现在拿着危险物品，要是突然失控……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她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走进客厅，小心翼翼喊了江笙的名字，试图拉回她的理智。

江笙闻言抬头看向她，杨知溪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她犹豫了几秒再次低头看向江颂英，眼神闪过一丝懊恼，随后放下了剪刀。

时间再巧不过，上一秒江笙放下东西，下一秒物业保安还有杨知溪的男朋友便一同赶到。

进门时，见江笙泪眼婆娑的流泪，而另一边的男人额头不断出汗,神色慌张，杨知溪在一旁解释当时的情况，最后江颂英被公安带走，杨知溪和男友陪着江笙录完口供回家。

直到晚上十点，江笙状态仍不在线。

杨知溪已经缓过神了，她理解江笙当时一定是无路可走才选择用那种方式逼走江颂英，现在事情已经基本解决，那人也被拘留五天并签字画押，还好没出现意外。

“江笙？”她敲了敲门，没人开门便自己走了进去。

此时的江笙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躯般靠在床头，旁边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无动于衷，仿佛用玻璃把自己罩了起来，什么都听不见。

这副模样实在让杨知溪不得不担心，鉴于她有过病史，更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于是上前把她搂到怀里，不断地安慰鼓励：

“江笙，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人再也不敢骚扰你了，所以你不用害怕的，你身边还有我啊，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忘了吧，记些我们在一起快乐的片段好不好？”

说完见江笙还是一动不动，杨知溪有些着急，大脑飞速旋转，“对了……你还有个男朋友呢，叫沈……沈贺屿是吧？他估计现在想你都想疯了，你不看看他都给你发了什么吗？”

提到沈贺屿，江笙终于给了点反应，扭头看了看她。

卧室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又过了很久，江笙气弱声嘶地缓慢开口：“知溪……今天的发生事好像在做梦，真实又虚幻，我感觉好累。”

杨知溪握住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几分，面露心疼：“既然是梦那就不要再想了，梦和现实相反，睡一觉把这个梦忘记吧。”

“嗯……”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从下午回到家一直到现在，江笙滴水未沾，杨知溪怕她不吃饭再饿晕过去。

没想到江笙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说：“我好困，想睡觉。”

杨知溪没办法，哄着让她喝完一杯兑水的葡萄糖，等她睡着后才松了口气，帮她压好被角后准备离开，结果江笙床头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杨知溪本想等电话自动挂断，可对面像是不接电话就一直打的样子，第三次打来她怕江笙被吵醒，纠结了几秒把手机拿出了卧室。

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任何备注，杨知溪犹豫了几秒接通电话。

“江笙！你终于接电话了……”

是个她不认识的声音，杨知溪思前想后说：“那个……我是江笙的朋友，她今天睡的早，我听你一直打电话就帮她接了，有话我可以帮你转告。”

对面听到接电话的不是江笙，语气也收敛了几分，带有歉意道：“打扰了，你是她的室友吗？”

“对。”

“哦……那个，能告诉她今天都在干什么吗？一天没回我消息，有点担心……”

“你是？”杨知溪听对方的语气好像跟江笙很熟，但她知道江笙朋友不多，更别提异性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留心提防。

“我叫沈贺屿，是江笙的男朋友，我们还在交往中。”

简洁明了的交代完身份，杨知溪想到不久前江笙跟她提过这个人，心里有了些印象，态度缓和了些：“江笙今天一天都在家休息，就是……”

她刚想告诉沈贺屿下午发生的事，又觉得这是江笙的私事，她不该擅作主张替江笙讲，于是换了个说法，委婉道：“就是可能这两天太累了，没休息好心情也不好，等她明天醒了估计就会联系你，你太不用担心。”

对方了解完情况，礼貌道谢过就挂了电话。

果然不吃药是不行的，江笙凌晨四点便醒了，隔壁小区似乎在施工，声音隔着几栋楼动静已经很小了，但还是把江笙吵醒。

周围寂静无声，窗外黑乎乎一片，江笙打开床头灯，坐在那里回忆昨天的事。

工作经常加班，让杨知溪养成了出门前先喝杯豆浆垫着的习惯，担心江笙昨晚没进食饿着，为此她特意订了闹钟做早餐。

刚迈出卧室门，厨房的灯开着，杨知溪惊奇又疑惑的加快脚步，下一秒见江笙端着碗筷走出来。

“江笙？”她有些吃惊，“你醒了……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醒了，你先坐。”

走进坐下后，很快就发现桌子上摆着几盘清淡的炒菜，还有一盘刚烤好的蛋挞，杨知溪首先想到的是江笙花多久做这些，又是几点醒的？

她开口想要询问，江笙把最后的银耳粥主食端上餐桌，坐下开口：“知溪，尝尝这个蛋挞，第一次做卖相有点丑。”

“江笙，真的没事了吗？”她问。

江笙点头，自然听懂了杨知溪问的是什么。

“昨天我失控了，吓到你了吧。”江笙脸色愧疚，“其实那些话我只是说出来想吓退他，没有真的要做什么。”

“你别怕，我知道你心里也有委屈。”杨知溪放轻声音照顾她的情绪，“我们都住一起快两年了，你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不理你了。”

说着，拿起一个蛋挞塞进嘴里，细细品尝后又发出惊呼，“唔好吃……奶香十足。”

一脸享受美食的样子让江笙鼻尖泛酸，差点崩不住眼泪，她极力压抑涌上的情绪，说：“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家庭的情况，也不怕你笑话，真的挺糟的。”

杨知溪咀嚼的动作停了几秒，随后咽下食物对江笙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提了，我们吃饭。”

却见江笙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懂了她的意思，“当然啦，如果你信我的话我也很愿意倾听。”

江笙吐了口气，语气缓慢平静道：“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只是等我成年后才告诉我。原因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那个男人他出轨了，可离婚后他却突然转变态度开始讨好我，我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结果去年终于答应见他一面，可真的见了，才明白他想利用我，让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用我的自由换取他们的利益，你说……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恨吗？”

杨知溪全程听着眉毛就没缓平过，听到那人还要逼江笙结婚直接飙了句脏话。

“我最讨厌他那副笑容虚伪的样子，也讨厌自己因为害怕而不敢告诉母亲，跟着他一起隐瞒是我做的最蠢的事情，每次母亲对我笑我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这种愧对亲情的负罪感从此落在我心里。那之后我就经常做噩梦，连梦里都是江颂英笑着把我和他归为一类，我恨自己太懦弱，但更恨他的无耻无德，恨他打乱我的生活，在一切都步入正轨时从中挖了个坑让我掉进去……”

最后一句江笙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想起那人的脸就应激般的想吐，倾盆大雨趋势愈加强烈，快把她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水中：“我想睡个好觉，做梦太累了……全都是不好的……”

杨知溪看着她的眼眶渐渐湿润，眼泪毫无征兆的流出挂在脸颊，心中顿觉不安，快速抓起江笙的手试图晃醒她，试了好几次终于见江笙看向自己，却在下一秒被她无情的甩开，眼睁睁看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跑进卧室，门被重重的“啪”声甩上。

一个小时后，江笙整理过情绪走出卧室，客厅里没了杨知溪的身影，卧室也不见人，这让江笙后悔极了。

她焦急打开手机，想要找到杨知溪并向她道歉，没来的及拨通，几乎瞬间，一串陌生的电话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