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阳光下沉溺 第4章 百合

“那...小雨！听话，就让我给你做午饭吧。食堂的饭贵也就算了，要是你吃坏了肚子，才是最不值的。你还要照顾你爸爸呢！而且生病后耽误学业，去医院也是一大笔花费不是吗？”

陆小雨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了。“老师，如果我私下里不叫您老师，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叫...就叫...唉！算了，我再想想吧。”

“叫姑姑怎么样？”陆小雨突然说道。

孟予伊怔在原地，眼眶突然被酸涩感所充斥。这算是什么，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陆小雨竟然还......

当初，陆小雨还小，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这个小女孩儿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她只知道孟老师对自己、对姑姑、对家人都很礼貌友善，也一直照顾自己，而如今她长大了，这种印象更是加深了。她清楚在姑姑离开之后，孟老师经历了怎样的低谷期！失去了姑姑后，她也变得无所畏惧了，她的母亲还想以自杀来威胁她，可老师却当即给了自己一刀，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既然她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们大可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走。”这可能是孟老师这位儒雅之人，说过的最无赖的话了吧。

后来，孟老师好不容易才恢复到如今的样子，纵然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但起码，生活有了方向，也安定平稳下来了。

陆小雨是有良心的人，是知恩图报之人，她只知道孟老师付出的辛苦，所以这声姑姑在别人看来是她作为陆家儿女的不孝，可对她自己，这是为人的原则。

“我不配，小雨！”孟予伊手中的筷子不停颤抖，这个称呼太过于沉重，至少对于当下的她而言。因为，曾几何时，她明明可以和和气气地获得这个称呼，在一片欢声笑语，在与陆敏喜结连理后被陆小雨如此叫着。而现在呢？

“姑姑！我觉得很适合您！”

孟予伊抽出餐巾纸遮住面庞，尽量不让小雨看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平静，继续与小雨用餐。就这样，两人一直沉默到了午餐结束，她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两件正事儿要跟孩子说。本来她只是想通过食堂午饭作为切入点来引出这两个话题来着，没想到陆小雨能将主题带偏。

“小雨！”

“姑姑？”

“额......”孟予伊还是不适应这个称呼，但她强迫自己去习惯，“有两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第一是竞赛的事情，你的班主任功利心太强，不要总是听他的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有些竞赛性价比太低，而且...而且明摆着是他在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才让你去的。你现在负担这么重，需要好好休息。你要是缺钱的话，就跟我说，或者......”

“没事的，姑姑！我自己能应付得来，这些钱不多，但毕竟是用我擅长的知识挣得，就当是顺便锻炼了。”

“唉...你这样，真的没必要。他在压榨你，你看不出来吗？这样吧，以后你想参加什么竞赛先跟我商量一下，我会给你挑选最有价值的，剩下的时间，我宁可你多休息休息。咱那么聪明，磨刀不误砍柴工知道吗？你现在把身体累垮了，就是挣了再多钱，你爸爸也不会高兴的。”

“好...好吧！

“另外就是...小雨！”孟予伊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她试探性地问到：“小雨啊！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去照顾你爸爸，就顺便打扫了一下你们家。在你的房间里，我看到了...我看到...几本百合漫画。”

“嗯！是的！那是我的书，我正在看。不过您放心，我就是休息时间看一下，不会影响学习的。”陆小雨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这一点更是让孟予伊担心不已。

“不不不！我从不担心你看漫画会影响学习，老师...姑姑也很高兴你知道给自己休息时间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担心，小雨...我担心你喜欢看百合漫画，甚至是你的性取向，是受到了我和你姑姑的影响。那件事情闹得那么大，你一定也受到不少的影响。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受了刺激才......”

“姑姑！这跟您没关系！——我必须承认，您和我姑姑的关系对我产生了些影响，但绝对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就像您在历史课上讲的那样，为什么有些国家现在还有国王，而有些国家则永远不可能再接受王室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历史不同，有的国家平稳地从近代过渡到现代社会，国王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愈发稀松平常，所以没有一定要处死他们的动力。而有一些国家，他们则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和革命才变成今天的样子，对他们而言，王室是他们曾经的伤疤，不可能让他们重新归来。您总结的是——一个国家的未来，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她经历过的历史所决定的。

可是，这两种不同类型的国家在当今都存在，两个类型的国家中，都有强大而富裕的，也都有弱小而不思进取的。这与它们是否有国王无关，因为真正决定国力与人民幸福的因素，并非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而是他们如何努力、如何奋斗、如何建设。

我觉得，对于人来说也是一样，就像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生活在争吵中的孩子对婚姻的期待会比那些在温馨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样美好，我受到了你们的影响，这种影响会改变我的一部分未来，我承认！但我从来不会觉得那是一种错误！毕竟，‘历史就是历史，就是过去已经发生，我们只能评说，而无法改变的东西。’这句话，也是您说的。过去的我们铸就未来的模样！我喜欢看百合文学，甚至我也会喜欢上女生，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所以，姑姑，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只是，不希望你走上我和陆敏一样的路。”

“也许吧，但这不是由您或者我所决定的。就像爸爸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我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也不是我想就能决定的啊！”

陆小雨不想再继续下去，她赶忙吃完饭，立马赶回教室休息了。她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就是不希望这种对话再继续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其实多多少少有些撑不住了，或许过不了这个学期，自己就会垮掉。但...至少现在，她还要为了明天而去努力！

孟予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叹息了一句。在这一刻，她无比认可陆小雨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这个孩子变成如今这样子——比绝大部分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上好几倍，而且总是被忧郁和谨慎所包围，难道真的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希望如此吗？不也是被逼的吗？看着餐盘里剩下的难以下咽的食物，她难得浪费一次粮食。

现在的她，虽然也逐渐学会了豁达与自私，可还是差点火候，有时候还真不如陆小雨。

孟予伊来到餐盘回收处准备倒掉食物，正好遇到同事。对方是一位平时就总会阴阳怪气的老师，对方不出意料地摆出那副嘴脸，说到：“哟！孟老师胃口不好啊！浪费粮食可不好哦！”

“确实啊！但是花那么多钱把农民同志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做成这种难以下咽玩意儿的人，是不是才是真正浪费粮食，应该挂在路灯上向人民谢罪的罪魁祸首呢？”留下这样一句满是火药味的话后，孟老师故意将餐盘弄出很大声音，随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