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
“小赵,那天的宴会我去晚了,这边都谈了些什么?”
明亮整洁的司令部,萧牧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办公。见警卫员赵天煦敲门进来,才觉日上三竿有了些渴意,便站起来自己去泡茶。
小赵见罢,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把萧牧予按回去:”萧司令,您如今是司令部的大官儿,端茶送水这种事还是留给我做吧!”
萧牧予皱着眉摇头:“小赵,你这话不对。我们都是平等的人,怎么能使唤你。”
小赵见萧牧予如此执着,只好作罢,抄着手没精打采地说:“……哎,说来还不是陈词滥调。首先恭祝‘华北五省自治’的顺利推行,顺利什么啊,上个月北平的学生运动是白搞的吗……还有,强调中、日、满三国友好关系,我呸,什么三国!最后,联合□□呗,就这些。”
“确实没什么新鲜的。“萧牧予一边倒水一边说,“小赵,这是司令部,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避免一时的疏忽引起不必要的牺牲。”见小赵有些懊恼,又笑了笑,“好了,说说调查的结果吧。”
小赵点点头:“陈何是胡司令的机要秘书,平时大大小小的文件都由陈秘书过手。这个人态度很模糊,平时唯唯诺诺发不出什么言论,可胡司令好像很信任他,日本方面跟他关系也不错……”
“陈秘书除了工作,其余时间呢?”
“陈秘书除了陪同胡司令参加各种会议,平时深居简出,没有什么其余的爱好。”
“嗯……”萧牧予来回踱了两步,若有所思,“这个人,有待争取…小赵,你继续。”
小赵挠了挠脑袋:“阮小姐阮熹微吗?这位小姐那真的太有名了,什么‘南方第一名媛’、‘沪上公主’、‘北大最美校花’之类的别号可真多啊…哎呦!”
萧牧予敲他脑袋:“说重点。”
小赵撇了撇嘴,揉揉脑门后嘟嘟囔囔地说:“…阮小姐是陈秘书的独女,随母姓,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在苏州,到阮小姐十七岁考上北京大学英语系后才渐渐有了名声。阮小姐在北平求学时就是公认的北大校花,后来到东瀛留学,两年前才回上海。陈秘书没什么爱好,倒是极其宠爱这个女儿。阮小姐家境好,学历高,加上长得实在是漂亮,传言还说她会五国语言,又善于交际,所以成为了上海滩最富盛名的交际花,人送雅号‘沪上公主’。阮小姐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却极其喜欢戏剧,上个月去照月楼唱了一曲《拜月亭》,这昆曲唱得可不比那个名伶叶青闲差……哦,差点忘了,叶青闲还是阮小姐的密友,阮小姐每周周五都会去照月楼找叶青闲,三周以后,她们俩自编自排的《一斛珠》要在照月楼上演,司令要是想去看,这周就要拜托人订票了。”
“没了?”
“没了。”小赵两手一摊作无奈状,然后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司令大人,那天找到夏白梅了吗?”
萧牧予眉尖紧锁:“没有,看来是这边掩藏得很好了。”
“可能是还没收到消息吧!”小赵非常乐观。
萧牧予摇摇头,“我们来之前,北平那边说夏白梅的身份我接近起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照理说应该是一位小姐。可我那天调查的,上海名媛中没有一位叫这个名字,当然夏白梅也一定是个化名。可是以她们的家世和平日作风,也没有一个像是接应我们的人。”
唯一有些像的,只有阮熹微。可他试探过,也就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阮熹微吗?萧牧予沉思着,还是需要争取一下。他端起茶杯抿一口上好的绿茶,“小赵,阮小姐近日在做什么?”
“阮小姐?阮小姐病了,那天凌晨回去阮小姐就惹上了风寒,烧得厉害,算到今天都五日了还没好,一直没出门。”
说到这,小赵又开始碎碎念,“说来阮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天妒红颜呐!五岁死了娘,父亲也一直不在身边。来上海这么多年,崇拜她的人不少,能被她赏脸吃个饭什么的却寥寥无几,一年前这边一个亲日的高官追求阮小姐半个月,结果好不容易美人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第一次请阮小姐吃饭,路上出车祸死了,半年前阮小姐去看歌剧,剧场里跑进来个刺容,阮小姐没受伤,倒是生生受了惊吓,病了一周,这周又病了,听说阮小姐的男朋友每天亲自把一束蓝色妖姬送到陈府,啧啧啧!”
“这些,刚刚你怎么不说?”
小赵见萧牧予眼神有些阴冷,忙尴尬地笑两声,“萧司令,您不是不喜欢听八卦吗?我确实打探了好多,可是你说你不需要……”
萧牧予没接话,小赵正准备偷偷溜出去,被猛的一声呵住,“站住!”
“萧司令,小赵错了,您就高抬……”
不等小赵说完,萧牧予抬头一个眼神,漆黑的瞳变化莫测,“阮小姐的男朋友,是谁?”
“这,这我没怎么打听,好像叫高羡臣,一个银行家……司令,您这是要干啥?”
萧牧予摇摇头,对小赵微微一笑:“小赵,胡司令说,我不需要做太多工作,好好享受上海的生活。放浪形骸之外,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司令,你不会……”
“那天的舞会,我被阮小姐迷得神魂颠倒。我想追求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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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
“二位,这边请。”
叶青闲挽着凌月华的胳膊,心情颇好,“难得你这么有诚意。”
凌月华面容冷峻,身材高大魁梧,只是一身布裳,倒褪去不少江湖气息。听罢叶青闲的笑语,冷哼一声:“约叶小姐出来,不要点诚意?”
叶青闲媚眼如丝,“瞧凌先生这话说的,像是在埋怨青闲。”
“凌某哪敢埋怨叶小姐?只怕叶小姐见了什么翩翩公子,忘了凌某这样粗人。”
叶青闲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凑上去,“怎么,翩翩公子?凌先生说的是哪位?”
凌月华冷着一张脸把叶青闲推开:“叶青闲,你不该招惹我的。”
“行行行,木头人没意思。”叶青闲兀自撩起裙摆坐下,手撑着头,“前日捎信给你,凌先生是日理万机么?怎么没回?”
“新上任的萧副司令有约。”凌月华倒也不避讳,“萧牧予,你应该是见过的。”
叶青闲懒懒地啜一口红茶,“印象如何?”
“小小年纪已成上校,少年风流啊!”凌月华浓眉微皱,“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在凌先生这能得到这样高的评价,说明这萧司令属实不赖嘛!”
凌月华掏出烟枪,随即,吐出一圈浓浓的白烟:“叶小姐,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叶青闲没想到他突然这么一问:“怎么看的……当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凌月华听罢,表情没什么变化。又吐出一圈烟后,骤然捏住叶青闲的脸:“叶小姐倒是很会借景抒情,不过,在我面前,最好还是收回你那该死的心眼。”
最后几个字,字字呈重音。
叶青闲淡淡一笑,也学凌月华的样子用手抵住他的下颚,声音不急不缓:“凌先生,如此揣测我,当初又何必救我一命?”
凌月华松开手,爽朗的笑声在包厢内作响,“不怕?”
叶青闲眨眨眼,“有什么好怕的?凌先生不是要看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吗?”
“叶小姐这语气,像是在怪凌某?”凌月华也用之前的话回她。
“青闲可没这胆。”叶青闲索性挨在男人身边落座,“指不定说错哪句话,凌先生的手就卡在青闲脖子上了呢。”
二楼包厢下,是嘈杂热闹的人头攒动。
凌月华拿烟枪在小巧的玻璃烟灰缸上敲了敲,两臂搭在沙发背上,跷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六松堂的侍儿个个善舞。”
叶青闲顺势倚进凌月华的臂弯:“凌先生好兴致,带着女人来看别的女人。”
“这不是挺流行的?”凌月华并不在意伶人的调侃,觑着楼下七八个甩着水袖衣袂翩跹的舞女说道,“六松堂的新舞,取个以假乱真的名字,叫‘云裳羽衣舞’。”
“没意思。”叶青闲拈起一块糕点,“舞是不错,这嗓子不比我行。”
凌月华也不看青闲,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凌某还以为,叶小姐也善舞长袖呢?”
叶青闲暗自咬牙,这男人嘴里怎么听不到一句好话?拐弯抹角的嘲讽她。于是也不甘示弱,把手中糕点一下塞进凌月华嘴里,“凌先生今儿话怎这样多?青闲可舞不来这汉唐水袖,不过《风波亭》倒是可以哼一两句。”
“呵呵,叶小姐有什么冤?”
“什么冤?”叶青闲目光灼灼,“不过看凌先生是什么人了。”
凌月华转过头,对上叶青闲张扬的面容,不由得又笑出声:“哈哈哈哈,好一出《风波亭》!”
“我提醒你,那山本君可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占我们熹微便宜,你可别闹出什么风波。”
凌月华把烟枪往楠木桌上一搁,直逼女人眼眸:“凌某混迹江湖几十年,这点事还不需要女人来提醒。”
叶青闲也不怕,白他一眼,“凌先生自便,”
适时,包厢门被敲响,随即快步走进来一个男子,在凌月华耳边吐出几句,凌月华脸色陡变,立刻站起来,“叶小姐,凌某有急事先行一步,待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也不等叶青闲答复,径直往门外走去。
凌月华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什么,停住回头一望,朝叶青闲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聪明的女人的。”
听凌月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美艳的女子握紧貂及大衣的料子,脸色晦暗,以低得能消逝在空气里的声音咬牙:“……疯子……”
小赵belike:萧司令你坠入爱河咯(瑟瑟缩缩又一脸磕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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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